“娘。”张桃桃嘟着嘴撒娇的语气喊了声刘氏。
她知道她母亲这一动作是想让她收敛脾气，从前她和她娘说好的，她娘一拍她的背她就赶紧低头认错，她娘之后自然会补偿她受的委屈。
于是她这才一脸不情愿地看向戚青溪，“顾夫人，对不住，桃桃知错了。”
一句对不住说的不情不愿，戚青溪面无表情地看向屋子里的一大群人，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几丝漫不经心和不屑，仿佛在说这么件屁大点的小事儿，哪里值得费什么心神。
这便是戚青溪觉得悲哀之处。
这整个大渝朝，包括皇帝在内，谁家往上数几代不是穷苦百姓出身。
然而不过是过了两代的富贵生活，便自觉高人一等，成日里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甚至连人命在他们眼里都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还真是高贵的很。
这么快就忘了，即便是尊贵如齐王，还不是只一朝夕之间便由皇子变为了庶民。
戚青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谁知桂花婶却伸手暗暗拽了拽她的衣袖。
桂花婶笑着看向张桃桃：“今日是府上两位小姐公子的满月宴，咱们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戚青溪感觉到桂花婶的动作，想来桂花婶是另有打算，便也收回了到嘴边的话语。
而刘氏则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带着女儿谢过戚青溪的不计较，转头寻了个不甚显眼的地方站着。
厅内众人本就觉得这事儿是小题大做，这会儿两方都和解了，她们就更不当回事儿了。
然而桂花婶却狠狠盯着那对母女的背影。
张林来欺负她便罢了，什么时候还轮到这么个重婚生下的女儿在她们面前摆大小姐的架子来欺负她家梨花了。
早先一步掌柜的就同她说过，她有和张林在安遂时的婚契，而张林从军时开的路引和户籍证明都能佐证他就是那个张林。
依照大渝律法，若有妻而复娶者，杖九十，后娶者，离异。
她原本是想着再不和张林有任何瓜葛，只要她不追究，掌柜的就不会拿张林怎么样。
可怪就怪他们一家子不该如此欺负人。
越是到开宴的时辰，上前来同戚青溪寒暄的夫人小姐就越多，戚青溪疲于应付，找了个借口到园子里头透透气，谁知却迎面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夫人。”刘玉珂径直走到戚青溪面前，面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屑。
戚青溪知道这位小姐向来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来标榜自己，一视同仁地看不起整个大渝朝在内包括男性的所有人，并且还喜欢用自己那套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道德标准去审判所有人。
上回刘玉珂帮着戚老二一家指责她忘恩负义之事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等拎不清的人，戚青溪也懒得同她计较，只当自己没有看见她的眼神，笑着同她打招呼：“刘姑娘。”
她向来和刘玉珂没有多少交集，今后也不打算同刘玉珂再往来，打过招呼便准备越过她离开。
谁知刘玉珂却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为了能生个儿子出来，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没了，明明自己也是女子，却瞧不上自己所生的女儿，你们这个时代的女性还真是活得悲哀。”
戚青溪闻言一滞，她什么时候瞧不上自家女儿了？还有她当时生孩子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怎么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命都不要了？
戚青溪一脸莫名其妙，旋即，她立刻明了，这刘玉珂是又想要用她那自以为是的道德观来教训她。
戚青溪心想着刘玉珂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未来世界新女性，她戚青溪也不遑多让。
“刘姑娘觉得这个时代的女性活得悲哀，怎么刘姑娘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还是说我们大家都应当同刘姑娘这般整日在外头宣扬反抗强权男女平等才算活得不悲哀？”
刘玉珂当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她原先身处的时代可比这个时代高明多了，她理所当然道：“当然，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不是？”
戚青溪点点头：“人这一辈子要为自己活一次这话不错，但刘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就不看看周遭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你自己也说了这世道是以男子为尊，什么东西都掌握在男子手里，并且很明显这些男子不愿与女子分享手里的权力，甚至所有的女子都对此等现象习以为常。而你，却成日宣扬教唆着姑娘们随你一同反抗 、追寻自由。”
刘玉珂微微仰头，带着几分鄙夷的神色：“我教她们反抗强权追寻自由，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没错，刘姑娘当然没错。”戚青溪冷眼看她，“可刘姑娘有没有想过，在这个绝大多数百姓连字都认不全的世道里，你难道还妄想着大家能理解你口中所谓的强权和自由？那些被你教唆的姑娘们一旦真的有所反抗，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刘姑娘不知道吗？”
刘玉珂自觉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古代闺阁女子教训，心里十分不痛快，她面上不屑道：“那些男子们都能扛刀反抗，为什么女子不成？你自己被人驯化惯了，就以为别人同你一样不成？”
戚青溪嗤笑：“刘姑娘有个身为礼部尚书的祖父护着，当然与旁人不同。毕竟上回一大群姑娘们在衙门口叫嚷着要婚姻自由时被抓起来之后，也只有刘姑娘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身为礼部尚书的祖父从衙门全须全尾的救了出来，而其他姑娘却是实打实挨了几板子才被家人赎回去的，我记得有两个姑娘回去之后受不了旁人成日里的指指点点，吞金自尽了吧。”
刘玉珂恼羞成怒：“要改变当然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你懂什么，我只不过是恰巧有个身为礼部尚书的祖父，而且又不是我求着他救我的。”
“好一个恰巧有个身为礼部尚书的祖父。”戚青溪哼笑道，“走路都还未学会的婴孩，你却妄想他们直接从山崖上跳下去能一飞冲天。大义全被你占了，流血牺牲的就是她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