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她的眼神深邃而冰冷,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仿佛在观看精密机械运转的绝对理性。
王璇玑站在她的身旁,轻声汇报着刚刚汇总的数据。
“报告指挥官,‘铁火风暴’第二方案执行完毕。共计三十六门122毫米榴弹炮,发射高爆榴弹324发,精确覆盖南门内指定区域。根据无人机高空热成像初步评估,目标区域内,已无大规模生命活动迹象。”
“敌军指挥体系,确认被摧毁。”
“敌军有生力量,损失预估超过九成。”
“战术目标,完美达成。”
王璇玑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但她的眼底深处,同样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撼。
即便是她这种早已习惯了用数据和模型来推演战争的人,在亲眼见证了现代炮火的真实威力后,也依旧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就是李唐所说的,“工业时代对农业时代的绝对碾压”。
这不是意志的比拼,不是勇气的对决。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蛮不讲理的物理清除。
“传我命令。”
拓跋晴终于放下了望远镜,声音清冷如冰,“通知各部队,按原计划,准备入城。”
“装甲突击车一营,从被炸开的南门缺口进入,肃清主干道,建立警戒线。”
“步兵一团、二团,分别从西门和北门方向展开劝降,接受俘虏。命令,凡放下武器者,不得滥杀。”
“命令魏博军,在东门外原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入城一步。派一个无人机中队,给我盯死他们。”
“是!”王璇玑立正敬礼,迅速转身去传达命令。
拓跋晴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在烈火中呻吟的涿州城。
她知道,这场围城战,已经结束了。
从王承业做出那个疯狂决定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
半个时辰后。
新军的士兵,如同灰色的潮水,从西门和北门涌入了这座已经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城市。
城内的景象,让这些经历过岐沟关血战的精锐士兵,也感到了阵阵心悸。
街道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盔甲和旗帜。
幸存的成德军士兵,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墙角,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在炮击停止后,依然保持着抱头蹲防的姿势,浑身筛糠般地颤抖,显然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当看到全副武装、队列整齐的新军士兵出现时,他们没有丝毫抵抗的念头,只是麻木地、机械地举起了双手,或者干脆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心理防线,早在南门那场惊天动地的毁灭中,就已彻底崩塌。
没有人愿意再为王氏卖命了。
没有人再怀疑城外那些“妖言惑众”的喊话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
血淋淋的,残酷的,不容置疑的事实。
在南门那片如同炼狱般的废墟中,医疗兵们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王承业。
他被埋在半截倒塌的城墙下,双腿被巨石压断,浑身多处骨折,内脏也受到了严重的震荡。但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还活着。
当他被士兵们从废墟中拖出来时,他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南方,嘴里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妖术……是妖术……”
“天雷……是天雷啊……”
他疯了。
这位曾经也算是一方悍将的成德军统帅,在亲身经历了饱和炮击的洗礼后,他的意志和理智,被彻底摧毁,沦为了一个只会念叨着“妖术”和“天雷”的废人。
一名军官走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随即对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
“带走,送去后方医疗营,指挥官要活的。”
……
夜色更深了。
涿州城东门外,数里之地。
田兴和他麾下的数万魏博骑兵,依旧保持着战斗队形,在原地焦躁地等待着。
从南门方向传来的那阵惊天动地的雷鸣,以及那冲天而起的、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火光,让这些骄横惯了的魏博悍卒,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自诩勇武,见惯了生死。
可刚才那阵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那根本不像是人力所能为之。
“节帅……那……那是什么动静?”
一名亲信将领凑到田兴身边,声音干涩地问道,“难道是朝廷的‘妖兵’在施展什么妖法?”
田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涿州城的方向,握着马缰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趁火打劫的黄雀,只要等城外的“妖兵”和城内的成德军拼个两败俱伤,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拿下涿州,甚至将这支神秘的“妖兵”也一并吃掉。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他好像不是黄雀,而是另一只不知死活,主动凑到捕兽夹旁的螳螂。
那毁天灭地的雷鸣,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麾下的这些骑兵,虽然精锐,但面对那种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真的能有胜算吗?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名负责前出侦察的斥候飞马赶了回来。
“报——!节帅!”
“讲!”
“城……城内的抵抗已经结束了!南门被完全炸开,城中火光冲天!‘妖兵’……不,新军已经入城,正在收容俘虏!”
“什么?!”
田兴大吃一惊,“这么快?王承业那五千人呢?就这么完了?”
“完了!全完了!”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的靠近南门废墟看了一眼,那……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听说……听说王承业本人也被活捉了,已经疯了!”
田兴听得心头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原以为会是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没想到,前后不过半日,一座有五千精兵驻守的坚城,就这么……没了?
这支所谓的“新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节帅,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亲信将领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恐慌,“是进,还是……退?”
田兴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进?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信心去面对那支能召唤“天雷”的恐怖军队了。
退?
可他已经亮明了车马,背刺了盟友,此刻若是灰溜溜地退走,不仅什么也捞不到,还会彻底得罪这支神秘而强大的新军,日后恐怕寝食难安。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前方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嗡嗡”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闪烁着红蓝光点的小东西,正悬浮在他们军阵的上空,如同黑夜里的鬼火,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气息。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一名魏博军官惊恐地叫道。
田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向他展示肌肉,在向他发出警告。
紧接着,一骑快马从涿州城的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着一面代表着“信使”的白色旗帜。
“前方可是魏博田节帅当面?”
骑士在距离魏博军阵百步之外勒住战马,朗声喊道。
“我乃新军拓跋晴将军麾下传令官!奉将军之命,前来传达口谕!”
田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催马向前几步,沉声应道:
“本帅在此!你家将军有何话说?”
那名传令官不卑不亢,声音清晰地传遍了阵前。
“我家将军说:‘田节帅远来是客,一路辛苦。涿州城内,尚需清扫,不便待客。请节帅大军,就在原地安营扎寨,好生歇息。’”
“明日一早,我家将军将在城中帅府,备下薄酒,专程为节帅……接风洗尘!’”
传令官特意在“接风洗尘”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田兴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其中的意味,却让他如坠冰窟。
不许入城!
原地驻扎!
明日帅府相见!
这哪里是盟友间的对话?这分明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命令!
他田兴,和他麾下的数万魏博精骑,在对方眼中,似乎已经成了囊中之物,砧板上的鱼肉!
他想发作,想呵斥对方的无礼。
可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几个盘旋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鬼火”,又想起了南门那毁天灭地的“天雷”,所有愤怒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良久,田兴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本帅知道了。”
“请……回告你家将军,本帅……恭候大驾!”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和他身后的魏博军,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