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雷厉风行,北镇抚司的缇骑四出,如虎狼入羊群,直扑工部各司衙门。
封存账册,锁拿官吏。
不过两三日功夫,工部清吏司、都水司乃至营缮司的官员被请进诏狱者已不下十数人。
昔日门庭若市的工部衙门,如今萧瑟冷清,人人自危,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恐惧混杂的气息。
锦衣卫衙门更是成了整个京城目光的焦点。
每至深夜,那森严门墙内隐约传来的拷掠之声,都让周遭府邸的主人夜不能寐。
陆远“活阎王”的名号,这一次是真正响彻了朝野。
一时间,陆远府邸门前,竟诡异地热闹起来。
夜半更深时,常有轿马悄然而至,带着不敢署名的名帖和沉甸甸的礼单,只求能见陆指挥佥事一面,或至少让礼物进门。
然而,陆远早已下令,所有礼物一概不收,所有访客一律不见。
府门由他带来的亲信锦衣卫把守,铁面无情,那些试图钻营请托的人,连门房的说辞都听不到一句,便被那冰冷的目光和按在绣春刀上的手逼退了。
“大人,这是通政司副使王大人府上……”赵烈拿着一份更厚的礼单,低声请示。
陆远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仍停留在眼前的卷宗上,只吐出一个字:“烧。”
案子如滚雪球般越查越大,牵扯出的银钱数目惊人,涉及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从工部蔓延至户部,甚至牵扯到一些地方大员。
陆远的手段狠辣决绝,证据确凿便立刻拿人,严刑拷问之下,又扯出更多的线索。
他仿佛不知疲倦,坐镇镇抚司,昼夜不息,将一张巨大的贪腐网络一点点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京城官场,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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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内,已是度日如年。
三天,仅仅三天,对贾府众人而言,却如同过了三年。
贾政自那日惊惧后便再未能安枕,眼窝深陷,时常坐在书房对着窗外发呆,连王夫人送来的安神汤也喝不下去。
府内上下,一片死寂。
丫鬟婆子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高声言语,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招来索命的无常。
贾母强打精神,却掩不住灰败的气色,时常握着王夫人的手落泪:“我贾家世代勋贵,难道真要败在我眼前不成?”
王熙凤病得更重了,却还得强撑着调度,试图维持府内的体面,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贾琏在外奔走打探消息,回来却总是面色惨白地摇头,他那些酒肉朋友,此刻避之唯恐不及。
贾宝玉被这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逼得喘不过气,只躲在怡红院,对着同样惶惶不安的袭人等丫鬟,说些“文死谏武死战”、“不如大家散了干净”的痴话,更添烦乱。
第三日午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沉重的砸门声如同丧钟,轰然响彻宁荣街。
门外传来凶厉的呼喝:“锦衣卫奉旨办案!开门!”
守门的仆役连滚带爬地进来通报,话未说完,府门已被强行撞开!
黑压压的锦衣卫番子如潮水般涌入院内,迅速控制各处通道,人人面色冷硬,手按刀柄。
府内顿时鸡飞狗跳,惊叫哭喊声四起。
陆远一身麒麟服,外罩玄色大氅,按着绣春刀,缓步而入。
他面色冷峻,目光如刀,扫过闻讯赶来、已乱作一团的贾府众人,最终定格在闻声从书房踉跄奔出、面无人色的贾政身上。
贾母被琥珀搀着,颤巍巍上前,声音发抖:“陆……陆大人!这……这是何故啊?”
陆远略一拱手,算是见了礼,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老夫人,本官奉旨查办工部贪墨重案。贾政涉案甚深,需即刻锁拿至北镇抚司问话。”
“冤枉!陆大人,我儿绝不会……”贾母几乎要跪下去,被王夫人死死扶住。
王夫人扑通一声跪下,涕泪交流:“陆大人!求您明察!我家老爷一向清廉自守,定是有人诬陷!求您高抬贵手……”
贾琏也白着脸上前作揖:“陆大人,有话好说,可否容……”
“拿下。”陆远根本懒得听他们废话,直接一挥手。
如狼似虎的校尉立刻上前,反剪贾政双臂,铁链咔哒一声便套了上去。
贾政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浑身瘫软,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校尉拖拽。
“老爷!”
“父亲!”
“政儿啊!”
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
贾母眼见儿子被铁链锁拿,如同待宰羔羊,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府内更是乱成一锅粥。
陆远对身后的混乱置若罔闻,甚至没再多看晕倒的贾母一眼。
他冷漠地看着贾政被拖至面前,淡淡道:“贾大人,你是自己走,还是让他们‘请’你走?”
贾政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已是半痴傻状态。
陆远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锦衣卫押着贾政,紧随其后。
大队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座被彻底抽掉了脊梁骨的国公府。
府门沉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贾政被抓,天塌了。
王夫人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邢夫人只会跟着嚎啕。
李纨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贾兰,默默垂泪。
王熙凤强撑着指挥人安置昏厥的贾母,又叫人去请太医,自己却眼前阵阵发黑。
贾琏呆立当场,手脚冰凉。
平日里他打理庶务,应付些迎来送往、贪墨点小钱还行,如今面对这泼天大祸,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指望他去镇抚司周旋?
他连门都进不去。
至于贾宝玉,早已躲到了角落,看着这场巨变,脸上只有茫然与恐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何要抓父亲……读了书,做了官,便是这个下场么……”
无人能回答他。
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水,浸透了荣国府的每一寸砖瓦,每一个人的心脏。
顶梁柱已倒,大厦将倾,似乎已在耳边听到了那吱嘎作响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下一步,又会是什么?抄家?灭门?
无人知晓,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吞噬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