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陆府内院。
晴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自己精致的容颜。
身后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如瀑青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姨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
年纪稍长的丫鬟春桃恭敬地问道。
晴雯指尖轻轻点着梳妆台面,目光扫过一排排精致的首饰盒。
一月前,她还是那个站在别人身后伺候的丫鬟,如今却已成了被人伺候的姨娘。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一袭湖蓝色锦缎衣裙衬得肌肤如雪,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贾府小丫鬟的影子?
简单些就好,今日要出门。晴雯轻声道,指尖停在一支嵌着蓝宝石的银钗上,用这个吧。
春桃和另一个丫鬟夏荷立刻会意,灵巧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不一会儿便挽出一个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发髻。
晴雯左右端详,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进了陆府,她的审美品味也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了不少。
姨娘真好看。夏荷忍不住赞叹,这蓝宝石钗子衬得夫人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晴雯嘴角微扬,没有接话。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恭维,但每次听到,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愉悦。
从贾府到陆府,从丫鬟到姨娘,这样的转变曾让她夜不能寐,生怕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美梦。
但如今,她已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备轿吧,我要去西街的凝香斋看看新到的胭脂。
晴雯起身,两个丫鬟连忙上前为她整理衣裙。
不一会儿,一顶精致的青绸小轿停在陆府侧门。
晴雯扶着春桃的手上了轿,透过轻纱轿帘,她看到街边几个小贩正用艳羡的目光望着陆府的朱漆大门。
这样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了。
轿子平稳地行进在京城的街道上,晴雯透过纱帘望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姨娘,凝香斋到了。春桃的声音将晴雯从思绪中拉回。
晴雯整了整衣袖,从容下轿。
凝香斋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往日里只有贾府的王夫人、王熙凤这样的主子才有资格来这里选购。
而现在,她晴雯也能昂首挺胸地走进这曾经高不可攀的地方。
铺子门口的小伙计一见晴雯的打扮和身后的丫鬟,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位夫人里面请!小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江南胭脂,保准夫人喜欢!
晴雯微微颔首,迈步进入铺内。
凝香斋内香气扑鼻,各式精致的胭脂水粉整齐地陈列在红木柜台上,几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正在挑选。
晴雯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突然定住了——那里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袭人和麝月。
晴雯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两个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如今正局促地站在柜台一角,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点着一盒胭脂,似乎在询问价格。
当听到掌柜报出的数目时,两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春桃察觉到主子的异样,轻声问道:姨娘,怎么了?
晴雯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遇到两个故人。
她径直向袭人麝月走去,衣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袭人先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了。
晴...晴雯?袭人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麝月闻声回头,也是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台。
眼前的女子一袭华服,发髻上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哪里还是她们记忆中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鬟?
袭人姐姐,麝月,好久不见。晴雯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愉悦,目光在两人简朴的衣着上轻轻扫过。
袭人最先回过神来,慌忙拉着麝月行礼:见...见过陆夫人。
这一声陆夫人叫得晴雯心头一热。
是啊,她现在是陆远的妾室,是堂堂正正的夫人了,再不是那个任人呼来喝去的丫鬟了。
不必多礼。晴雯抬手虚扶了一下,你们来买胭脂?
麝月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是...是的,宝二爷说...说让我们来挑些好的...
晴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宝玉向来体贴下人,想必是看她们辛苦,特意给些赏钱让她们来买些喜欢的物件。
只是凝香斋的价格,显然超出了她们的预算。
掌柜的,这两位姑娘看中的是哪一款?晴雯转向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连忙捧出一个精致的瓷盒:回夫人,是这款海棠春,江南新到的货,要十两银子一盒。
袭人和麝月闻言,脸色更加窘迫。
十两银子,几乎是她们半年的月钱了。
晴雯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包两盒,记在我账上。
说着,她转向袭人麝月,送给你们,算是...旧日情分。
袭人嘴唇颤抖着,想推辞又不敢,最终只能深深一福:多谢陆夫人厚赐。
麝月也跟着行礼,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胸口。
她们的态度恭敬而疏远,与记忆中那些嬉笑打闹的日子判若两人。
晴雯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必客气,一盒胭脂而已,值不了几个钱。
掌柜手脚麻利地包好两盒胭脂,恭敬地递给袭人。
晴雯注意到袭人接过时手指的颤抖,和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羡慕与自卑。
你们...在贾府还好吗?晴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袭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好。宝二爷待我们...一如既往。
提到宝玉,晴雯心头微微一颤。
那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少年公子,如今已是前尘往事。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发间的蓝宝石钗,仿佛在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
那就好。晴雯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场重逢索然无味,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袭人却突然开口:晴...陆夫人!
见晴雯回头,袭人咬了咬唇,多谢您...还记得我们。
晴雯看着袭人泛红的眼眶,心中一软,但面上不显: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凝香斋。
走出铺子,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晴雯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本以为这次重逢会让她感到某种胜利的喜悦,但袭人麝月那恭敬而疏远的态度,却让她莫名地失落。
夫人,还去别处看看吗?夏荷小心翼翼地问道。
晴雯摇摇头:回府吧。
轿子缓缓行进在回府的路上,晴雯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闪现袭人接过胭脂时那复杂的眼神。
曾经的姐妹,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这本该让她感到满足,但为何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与此同时,袭人和麝月捧着那两盒昂贵的胭脂,沉默地走在回贾府的路上。
她...变了好多。麝月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那身打扮,那气度,活脱脱是个贵夫人了。
袭人叹了口气:是啊,谁能想到...
她没说完,但麝月明白她的意思。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被赶出贾府的丫头,如今竟成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宠妾,过着她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那蓝宝石钗子,怕是值上百两银子吧?麝月喃喃道,还有那两个丫鬟,对她那么恭敬...
袭人握紧了手中的胭脂盒:别想了,这是她的造化。我们...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两人回到贾府,恰逢宝玉不在,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那两盒胭脂发呆。
你说,晴雯在陆府过得好吗?麝月突然问道。
袭人苦笑:看她那样子,能不好吗?锦衣玉食,丫鬟伺候,比我们强多了。
可她毕竟只是个妾...麝月犹豫道。
袭人摇摇头:那又怎样?陆大人如今圣眷正隆,听说连王爷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晴雯能得他宠爱,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一声怒喝:你们在说什么?
袭人和麝月吓得差点从石凳上跌下来,回头一看,宝玉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脸色铁青。
宝...宝二爷...袭人慌忙起身,手中的胭脂盒差点掉落。
宝玉大步走来,目光死死盯着那两盒精致的胭脂:这是哪来的?
麝月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晴雯送的...
晴雯?宝玉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见到她了?在哪里?
袭人不敢隐瞒,将凝香斋的偶遇一五一十地说了。
随着她的讲述,宝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一把抓起那两盒胭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精致的瓷盒碎裂,鲜红的胭脂粉洒了一地,如同斑斑血迹。
二爷!袭人和麝月惊呼。
宝玉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愤怒与痛苦: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赏你们东西?不过是个被赶出去的丫头,如今攀了高枝,就来耀武扬威了?
袭人从未见过宝玉如此失态,吓得说不出话来。
麝月更是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她...她只是好心...袭人壮着胆子小声辩解。
好心?宝玉冷笑,她是在羞辱你们!羞辱贾府!
他突然抓住袭人的肩膀,她有没有问起我?有没有?
袭人被他的力道捏得生疼,却不敢挣扎:没...没有...她只问了贾府的情况...
宝玉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脸上写满了受伤和愤怒:好...好得很...陆远...晴雯...你们好的很!
说完,他转身冲进了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袭人和麝月面面相觑,不明白宝玉为何如此激动。
只有袭人隐约猜到,宝玉心中,或许从未真正放下过晴雯。
傍晚时分,陆府内院张灯结彩,一桌丰盛的菜肴已经准备妥当。
晴雯亲自监督着丫鬟们布置,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夫人,大人回来了。春桃匆匆进来通报。
晴雯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裙,迎了出去。
陆远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咚,正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陆远一眼就看出晴雯的不同寻常,笑着问道。
晴雯抿嘴一笑,挽住他的手臂:先吃饭,待会告诉你。
席间,晴雯殷勤地为陆远布菜斟酒,却始终没提白天的事。
直到酒过三巡,陆远再次问起,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出门,遇到了两个旧相识。
陆远挑眉,
袭人和麝月,以前在贾府时的姐妹。晴雯说着,观察着陆远的反应。
陆远点点头:然后呢?
她们看中了一款胭脂,却嫌贵不敢买。晴雯嘴角微扬,我买下来送给她们了。
陆远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晴雯靠在他肩上:不是高兴...就是觉得...很奇妙。
她顿了顿,曾经我们是一样的,现在却...
陆远明白她的意思,搂住她的肩膀:这就是命。有人天生是主子,有人天生是奴才。你能跳出那个圈子,是你的本事。
晴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陆远:大人今晚...能留在我这儿吗?
陆远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
晴雯眼中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比发间的蓝宝石还要璀璨。
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夫君的宠爱就是最大的保障。
而今天,她不仅在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的地位,更巩固了在陆远心中的位置。
烛光下,两人举杯对饮。
晴雯望着陆远俊朗的侧脸,心中满是踏实与满足。
那些过往的人与事,终究只是过眼云烟。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