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珩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松弛,却又像羽毛般轻轻搔过心尖。他起身,水珠从线条分明的肌理上滚落,带起细微的声响。他并未看她,径自取过一旁的寝衣,动作利落地穿上,系衣带时,才侧头看向依旧泡在水中、只露着一张绯红小脸的蓝鸢,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今夜在宫中,规矩如此,我们……得睡一张床。”他语气寻常,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可那眼底深处跳动的光,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心绪。
蓝鸢蜷在水中的指尖微微一动。她知道这是事实,无从回避,也无法在宫中任性。温热的水似乎也失去了安抚的作用,只余下无处遁形的窘迫。她垂下眼睫,盯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掩盖:
“……嗯。”
这一声应答,细微,却清晰。
慕珩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他穿好寝衣,墨发微湿,随意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慵懒的魅惑。他朝床榻走去,经过浴桶时,脚步微顿,玩心又起,回头对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带着促狭:
“那……本王就在床上,静候爱妃了。”
“……”蓝鸢语塞,脸颊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这人是如何能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说出这般……这般孟浪的话的?!她张了张嘴,却发觉任何回应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引来他更多的调侃。索性,她紧紧闭上嘴,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只留下一双羞恼交加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无耻”,心想,他真的是外人口中那个不近人情的战神?!
慕珩见她这般模样,心情大好,低笑着走向那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
待他的身影被屏风遮挡,蓝鸢才长长舒了口气,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水温渐凉,她不敢再耽搁,迅速起身,拿起慕珩方才一同拿进来的、叠放整齐的干净寝衣。触手柔软丝滑,是上好的云锦,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她飞快地穿好,系紧衣带,仿佛这样就能多一层屏障。
磨蹭着走到床边时,慕珩已经靠在外侧躺下,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已然入睡。床内侧留出了足够宽敞的位置。殿内红烛未熄,柔和的光线透过鲛绡帐,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蓝鸢抿了抿唇,尽量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离他最远的里侧边缘躺下,背对着他,拉过锦被严严实实地盖到自己下巴,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殿内一片寂静,只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两人汹涌的暗潮。
慕珩内心:
她就在触手可及之处。锦被下,他能感受到她那边传来的、细微的紧绷感。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特的药草清香,混合着沐浴后的湿润气息,比任何熏香都更令人心神不宁。方才在水中揽住她腰肢的细腻触感仿佛还在掌心残留,她那羞恼瞪视的模样,像烙印般刻在脑海。他从未觉得一张床如此狭窄,狭窄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撩拨他紧绷的神经。他极力克制着转身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能暗自调息,试图平复那躁动不已的血气。这简直是一场甜蜜的酷刑。
蓝鸢内心:
他就在身后。即使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到那存在感极强的身躯散发出的热意,以及那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方才浴池中他靠近时的压迫感,他锁骨下那道疑似旧识的伤疤,还有他低沉嗓音唤出的“潇淇”……一切的一切都搅得她心绪不宁。她紧张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生怕他有什么逾矩之举,身体僵得发酸。可内心深处,除了戒备与羞窘,似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的悸动。这个男人,危险,莫测,却又在关键时刻一次次地护住她。今夜同榻而眠,仿佛将他们之间那层模糊的窗户纸,又捅破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两尊雕像。红烛泪尽,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入室内,为这僵持的夜晚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这一夜,注定漫长,且无人真正安眠。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汹涌暗流之上,一层薄而易碎的冰面。
漫长的一夜,也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