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温暖的寝殿,炭盆驱散了满身寒气,却也烘得人脸颊微烫。蓝鸢瞥见屏风后早已备好的浴池与热水,氤氲蒸汽缭绕上升,她犹豫片刻,终是转向慕珩,声音尽量平稳:
“王爷,妾身想沐浴……还请王爷暂且回避。”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透露出内心的不自在。
慕珩目光扫过屏风后的朦胧水汽,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颇为“通情达理”地颔首:“好。”
他答应的爽快,转身便走向外间,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日慢了几分,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流连在那雾气之上。内心却远非表面平静:回避?他一点也不想。那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光是想象,便足以让他心猿意马。
蓝鸢见他离开,稍稍松了口气,迅速绕到屏风后,褪下繁复的宫装,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包裹住微凉的肌肤,舒缓了紧绷的神经,也让她暂时忘却了方才与吕姝争执的不快。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现实打破。当她沐浴完毕,伸手去取一旁的浴巾和干净衣物时,却摸了个空!她猛地想起,方才进殿时心神不宁,竟将准备好的浴巾和换洗衣物忘在了外间的矮凳上!
蓝鸢瞬间僵在原地,水温似乎都凉了几分。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叫他?方才还义正辞严地让人回避,转眼就要求助……这让她如何开口?挣扎、尴尬、羞窘交织在一起,让她脸颊绯红,几乎要埋进水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水渐凉。她终是抵不过现实,咬了咬下唇,对着外间方向,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王、王爷……”
外间立刻传来回应,带着一丝慵懒:“嗯?” 慕珩似乎就等在附近。
蓝鸢硬着头皮,声音更低了:“我……我的浴巾和衣服……忘在外面了……能不能……请您帮我拿一下?”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羞耻感爆棚。
外间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他低沉而愉悦的回应:“好。”
不一会,脚步声靠近。蓝鸢紧张地缩在水里,只露出脑袋,紧紧盯着屏风边缘。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她期待的、拿着衣物的手,而是一个身着雪白浴袍、墨发微湿的身影!
慕珩竟换好了浴袍,堂而皇之地绕过了屏风,走了进来!
“王爷!您……您干嘛?!” 蓝鸢惊得差点从水里跳起来,慌忙将身子沉得更低,双臂环抱胸前,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慕珩看着她受惊小鹿般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面上却是一派理所当然的坦然,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疑惑:“泡澡啊。” 他踱步到浴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面若桃李、眼含惊慌的她,语气带着几分促狭,“王妃刚刚不是邀请我了吗?”
“我?!你……!” 蓝鸢气结,这人是如何做到如此颠倒黑白、恬不知耻的?!她何时邀请他共浴了?!
可看着他坦然(实则无赖)的神情,再想到此处是皇宫,若闹出动静被外人知晓他们至今未曾圆房,于他颜面有损,于自己处境更是不利……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埋在水里,只留下一双羞愤交加的眼睛瞪着他,却不再出声驱赶。
算了,这个瘟神!她在心里暗骂。转念一想,他虽时常言语调戏,行为上倒确实从未真正逾矩……或许,他只是……想靠近些?
慕珩见她虽恼怒却默认了他的存在,心中雀跃,面上却不显。他姿态闲适地踏入浴池,在另一侧坐下,温热的水波因他的加入轻轻荡漾,拂过蓝鸢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水汽朦胧,隔开了些许尴尬,也模糊了彼此的神情。慕珩靠在池壁,目光落在对面那张芙蓉面上,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王妃……可知我的表字?” 他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低沉。
蓝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低声道:“嗯,今日在大殿上……听说了。”
“咳,”慕珩轻咳一声,似有些不自在,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你以后……可以叫我子珹。”
蓝鸢心头一跳,抬眸看他。隔着氤氲水雾,他俊美的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许柔和。她压下心底异样,故作轻松,甚至带了几分玩笑的口吻:“王爷莫要说笑,妾身怎么敢直呼王爷表字?若是让外面那些爱慕王爷的世家贵女们知道了,还不扒了妾身的皮?”
她本是随口揶揄,想化解这暧昧的气氛。谁知慕珩闻言,眸光一暗,忽然倾身靠近!
水波剧烈晃动,蓝鸢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却被他长臂一伸,揽住了腰肢,阻止了她的逃离。两人瞬间靠近,呼吸可闻。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危险的磁性:“潇淇……真是爱取笑本王。”
他突然的靠近让蓝鸢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他叫她“潇淇”,不是王妃,不是公主,而是她真正的字!如此近距离之下,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以及……他靠近时,锁骨下方,一道淡粉色的、形状奇特的旧伤疤!
那疤痕……看着有些眼熟。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北境深山,那个浑身是血、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少年将军,他锁骨处,似乎就有这样一道伤……难道……
她正心神剧震,慕珩却已松开了她,重新靠回池壁,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略性的靠近只是她的错觉。他闭上眼,一副惬意享受沐浴的模样,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极佳的心情。
蓝鸢怔怔地看着他,又瞥了一眼那道疤痕,心湖已被彻底搅乱。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却驱不散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这个夜晚,似乎注定无法平静了。
温热的水汽仿佛成了某种粘稠的介质,将两人之间无声的电流放大。蓝鸢兀自为那道伤疤心惊,另一边,慕珩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闭目养神了片刻,忽然又睁开眼,侧头看向依旧紧绷着的蓝鸢,语气里带着点邀功似的得意,又混杂着被“不识好歹”的委屈:
“潇淇,今日宫道之上,若非本王及时赶到,你待如何?那吕姝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刻意放缓了语调,“本王这般护着你,你不思好好谢我,方才还那般揣度调侃于我?嗯?”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与控诉。
蓝鸢正心乱如麻,被他这话一激,倒是暂时压下了对伤疤的惊疑。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瞪向他,虽泡在水中处于弱势,语气却不甘示弱,带着南国圣女特有的清傲:“王爷此言差矣。今日之事,纵然王爷不来,妾身亦有法子应对。无非是费些周章,总不至于真让她占了便宜去。” 她微微扬起下巴,“倒是王爷,不由分说闯进来,这……这便是王爷道谢的方式吗?”
慕珩没料到她会如此“牙尖嘴利”,直接将他“英雄救美”的功劳抹杀,还反将一军。他看着她被水汽蒸得嫣红的脸颊,那双眸子因不忿而格外明亮,仿佛落入了星辰,一时间竟忘了反驳,只觉得她这般鲜活灵动的模样,比平日里那副清冷沉静的样子,更让人心痒难耐。
他……他又吃瘪了。
而且这憋屈感里,还诡异地掺杂着更多的欣赏与悸动。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地靠回池壁,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几乎被水声掩盖:“……不识好人心。”
这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他发现自己似乎拿这样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那看似柔软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不输于任何人的坚韧与聪慧。
蓝鸢见他吃瘪的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快意,连日来被他“压制”的郁气似乎都散了些许。她不再看他,也将身子放松了些,靠在池壁上,享受着热水的抚慰,只是耳根处的红晕,久久未曾褪去。
慕珩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唇角似乎弯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了起来。这澡泡得……似乎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