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针锋相对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靖王府便已从沉睡中苏醒。昨夜那场由圣旨掀起的风波，并未在府中引起任何可见的波澜，下人们依旧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却暗流汹涌。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从今天起，这座府邸的格局，将因那位新来的柳夫人而变得不同。
听雨阁内，柳如烟一夜未眠。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带憔悴的面容，眼中满是疲惫与不安。这间屋子陈设雅致，一应用具皆是上品，可她却感觉像是住在一座华丽的牢笼里。昨夜，她派去打探消息的贴身丫鬟回禀，说王爷自她入府后，便再未离开过书房，而王妃那边……更是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动静。
这太反常了。
柳如烟原以为，自己入府，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王妃苏瑶的悍名，她早有耳闻，一个敢在新婚夜与王爷动手的女人，岂会容忍她这个“外人”分一杯羹？她甚至做好了被刁难、被羞辱的准备。可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诡异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让她感到心慌。
“姑娘，您要不要再歇会儿？天还早呢。”丫鬟小翠轻声劝道。
柳如烟摇了摇头，站起身：“不了，去准备吧。按规矩，第一天，我该去给王妃敬茶。”
这是她作为妾室，必须履行的礼节，也是她第一次正式面对苏瑶。无论对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去。
与此同时，苏瑶的院落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刚练完一套拳法，额上带着一层薄汗，整个人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受新妾入府影响的半分颓态。
春桃一边为她递上热毛巾，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那柳如烟一会儿就要来给您敬茶了，您……您真的就这么算了？王爷也太过分了，竟然真的把人接了进来！”
苏瑶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漫不经心地笑道：“算了？我为什么要算了？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她瞥了一眼春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去，把前几日刚到的那顶‘七宝凤冠’拿出来，再把我那件织金海棠红的蜀锦长裙找出来。”
春桃愣住了：“小姐，那可是您最贵重的一件衣服，还有那凤冠，是太后娘娘赏的，只有在重大场合才……”
“今天就是重大场合。”苏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去准备吧，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们靖王府的王妃，是何等的气派。”
她要的，不是打压一个柳如烟，而是要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包括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宣告自己的地位。她苏瑶，是靖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一个时辰后，当柳如烟在小翠的搀扶下，踏入苏瑶的正院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庭院里，数名身姿挺拔的护卫分列两侧，神情肃穆，气氛庄严肃穆。而正堂之上，苏瑶端坐在主位，身着一袭烈火般的织金海棠红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出的海棠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贵得令人不敢直视。她的发髻高挽，头顶那顶七宝凤冠流光溢彩，凤目低垂，威仪自生。
那不是一位王府主母，那分明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女帝。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原本以为自己精心挑选的一身素雅长裙能显得清新脱俗，不卑不亢，可此刻在苏瑶那逼人的气焰面前，却显得如此寒酸，如此微不足道。
“奴婢柳如烟，拜见王妃，愿王妃千岁金安。”她咬着唇，压下心中的惊骇，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妾室礼。
苏瑶没有立刻让她起来，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若是冻坏了身子，王爷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心疼我呢。”苏瑶终于开口，声音温婉，话语里的刺却让柳如烟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不敢，是奴婢冒昧，惊扰了王妃。”柳如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苏瑶这才示意春桃将她扶起，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柳如烟拘谨地坐下，只敢坐半个边，腰背挺得笔直。
“妹妹是江南人吧？”苏瑶像是闲聊家常一般开了口，“我听闻江南女子多才多艺，尤其擅长女红，一双巧手能绣出百花争艳。不知妹妹可否也精通此道？”
这看似寻常的问候，却是一道精心设计的陷阱。她夸赞的是“江南女子”，而非柳如烟个人，瞬间就将她拉到了一个群体的标签之下，提醒她，她的出身，她的身份。
柳如烟心头一紧，连忙谦道：“王妃谬赞了，奴婢蒲柳之姿，不过是学了些皮毛，上不得台面，怎敢当‘精通’二字。”
“哦？是吗？”苏瑶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本想着，日后府中若有需要，还要请妹妹多多指点呢。毕竟，在这靖王府，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内之事，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吗，妹妹？”
“守好本分”四个字，被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柳如烟的心上。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柳如烟的脸色愈发苍白，额上已渗出冷汗，她强撑着笑容：“王妃教诲的是，奴婢……奴婢记下了。”
苏瑶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冷笑。装模作样，她见得多了。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柳如烟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妹妹不必紧张。”苏瑶放下茶杯，声音忽然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在这府里，只要你安分守己，无人会为难你。但若是有不该有的心思，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她顿了顿，茶杯“嗒”一声落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柳如烟心头猛地一跳，“这将军府，可就容不下你了。”
这番话，先是安抚，再是警告，最后是赤裸裸的威胁。一软一硬，张弛有度，将一个当家主母的权谋与心机展现得淋漓尽致。
柳如烟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她看似温和的言语之下，隐藏着比刀剑还要锋利的锋芒。她甚至不需要大声呵斥，仅仅几句看似平常的对话，就已经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奴婢……不敢。”柳如烟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瑶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站起身，走到柳如烟面前，亲自扶起她，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是王爷亲自接回来的人，我自然也会好好待你。来，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她亲手为柳如烟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柳如烟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指尖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苏瑶微凉的指尖。那触感，让她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
苏瑶仿佛没有察觉，微笑着坐回主位。
柳如烟捧着那杯茶，却觉得它重如千斤。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关，是彻底栽了。这位王妃，用一种她完全无法抗衡的方式，给自己上了一堂终身难忘的课。她不仅明确了自己的地位，还巧妙地断绝了自己与府外联系的一切可能。从今往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这位王妃的监视之下。
这场敲打，春风化雨，却又杀机毕露。
柳如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正院，来时那点微末的侥幸与幻想，已然被彻底粉碎。
而苏瑶，在目送她离开后，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敛去。她走到窗边，望着听雨阁的方向，眼神深邃。
“春桃，”她轻声说道，“派人‘好好’照顾柳夫人，别让她闲着，也别让她……受了委屈。”
春桃立刻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苏瑶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冷笑。柳如烟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需要对付的，是那个躲在幕后，布下这盘棋的人。她今日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敲打柳如烟，更是演给宫里那位“耳目”看的。
她要让皇帝知道，她苏瑶，不是个省油的灯。想通过一个女人来离间她和顾云逸，简直是痴人说梦。
与此同时，书房里。
顾云逸通过秦风的汇报，将正堂里发生的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当听到苏瑶那句“守好本分”时，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而当听到她最后那番看似温和实则狠厉的警告时，他眼中的欣赏与爱意更是浓得化不开。
这个女人，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她不需要他出手，就能将自己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将敌人的计策，化为己用。
“王爷，王妃她……”秦风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王爷。他怕王爷会觉得王妃太过强势，不够温婉。
顾云逸却摆了摆手，眼中满是笑意：“她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同样投向了听雨阁的方向。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苏瑶，将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这场由皇帝挑起的战争，他们夫妻二人，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