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薇哪是能安于方寸之地的性子?她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把自己锁在自己的院落里。
可她终究不敢真的违逆皇后。
太子府虽大,却处处都是皇后的眼线,稍有异动便会传入宫中,因此她也不敢踏出太子府半步。
而皇后对沈玉薇的小动作亦是心知肚明。
不过谁让自己的儿子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非得痴情这样的女子。
想起自己的儿子,皇后心中便有些无奈。
太子顾晏之自幼聪慧沉稳,偏偏在儿女情长上犯了糊涂,对沈玉薇一见钟情,不惜忤逆自己也要将她娶入府中。
这些年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拗不过儿子的痴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太子似是看清了沈玉薇的本性,对她日渐疏远,反而与端庄贤淑的杜姑娘愈发和睦。
皇后怎肯在这关键时刻横生枝节?
只要沈玉薇不在她面前作妖,不惹出太大的麻烦,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色浸着寒凉,沈玉薇踩着石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顾晏之的书房外。
廊下的宫灯被晚风推得轻轻摇晃,橘色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她抬手拂去鬓边沾着的夜露。
书房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窄缝,里头黑漆漆的未燃烛火,只有窗外透进的月辉,在案几上描出朦胧的轮廓。
沈玉薇推门而入时,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听四周动静,确认守夜的仆从都被远远支开,才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松针气息,那是顾晏之惯用的墨锭与熏香混合的味道。
她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着这间她很少踏入的书房。
月光如练,顺着雕花窗棂淌进来,在青砖地上铺就一层薄霜似的白。
她能看清墙上挂着的水墨竹石图,笔锋遒劲,墨色浓淡相宜,该是顾晏之亲手所画;案几上整齐码着几摞书册,封面泛着淡淡的陈旧感,想来是常被翻阅的;一旁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件古玉、青铜器,透着几分文人雅士的清韵,与他平日冷峻的模样竟有几分契合。
她找了把靠窗的梨花木椅坐下,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声响。
夜风吹进书房,带着几分凉意,沈玉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顾青推门而入时,手里的火折子还燃着微光,抬眼瞥见窗边阴影里坐着的人影,吓得差点脱手。
那女子一身素色衣裙,在昏暗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太子殿下……”顾青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顾晏之,满脸错愕。
顾晏之也愣了一瞬。
他没料到沈玉薇会在这里等她。
多年来,她从未主动踏足过他的书房,如今这般不请自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敛去眼底的意外,对着顾青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烛火燃起,暖黄的光漫过沈玉薇的脸,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顾晏之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砚台,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想兜圈子。
外人都说他太子顾晏之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对沈玉薇痴迷多年,卑微到尘埃里。
如今他自己也觉得荒谬——堂堂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会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失了分寸。
许是年少时的执念太深,才让他糊涂了这么久。
如今他清醒了,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玉薇抬眼,目光直直看向他:“杜若萱是六皇子送来的。”
一句话,让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晏之握着砚台的手指一顿,眸色沉了沉。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更没料到她会主动提醒自己。
以他对沈玉薇的了解,她心里装了六皇弟顾遇之那么多年,就算知道杜若萱的底细,也该乐见其成,怎么会反过来警告他?这里面,难道又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计谋?
他沉吟片刻,指尖敲了敲案面,语重心长道:“杜若萱是孤从江南亲自带回来的,顾青早已查过她的底细,家世清白,并无不妥。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也不必……”
“你不信我?”沈玉薇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他们之间,难道是什么可以建立深厚信任的关系吗?
顾晏之调整表情,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那笑容里还带着点纵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玉薇气得要死。
眼前这个狗男人!
几月前还对她嘘寒问暖,说什么深爱她多年,转头就从江南带回来个温柔似水的杜若萱,把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今她好心提醒,告诉他那个女人身份可疑,是顾遇之安插进来的眼线,他竟然连一句都不肯信!
还有顾遇之!
那个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号称“如玉公子”的六皇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只会利用女人的小人!
沈玉薇只觉得先前的自己愚蠢至极,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
顾遇之哪里会爱别人?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若是真的疼惜她,怎会送来杜若萱这样一个处处惹她心烦的女人,来搅乱她的生活?
还说什么只要他成事,便封她做皇后——可笑!只要顾晏之顺利登基,她作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何必需要他来许诺?
还有那遣散后宫、独宠一人的鬼话,也只有当年的她,才会傻傻地相信。
沈玉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目光愈发冰冷:“顾晏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告诉你,杜若萱接近你,绝非偶然。顾遇之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你若是执意要留着她,日后栽了跟头,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