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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的“王记羊汤馆”刚支起煤炉,羊骨汤的醇厚香气就漫过了半条街。李建国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手里攥着个搪瓷大碗,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撒着翠绿的香菜。

“这礼拜第三回加班,再这么熬下去,我这腰间盘得提前退休。”他吸溜着粉丝,朝对面的林墨扬了扬下巴,“你俩也别光看着,这锅是加了当归的,补气血。”

苏语正用筷子挑出碗里的姜片,闻言笑了:“李队,您这是变相催墨哥找对象呢?当归补血,也治‘单身久了免疫力下降’。”

林墨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碗里的羊汤没动,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却遮不住眼底那层淡淡的青黑。刚才进门时,他瞥见后厨门口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裤脚沾着泥,正用枯树枝似的手指抠地砖缝,指甲缝里渗着暗红的血——这是凶兆,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墨哥?”苏语碰了碰他的胳膊,“汤要凉了。”

林墨刚端起碗,李建国的手机就炸了似的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指挥中心”四个字。羊汤馆里瞬间安静下来,隔壁桌喝酒的几个汉子都停了筷子。

“李队,城郊国道307段,巡警发现个可疑编织袋,黑色的,半埋在路边排水沟里,袋口渗血。”电话那头的调度员声音发颤,“报案的小张说……他不敢打开,让你们赶紧过去。”

李建国把碗一推,搪瓷碗在桌上磕出脆响:“地址发我手机上。苏语,勘查箱在你车上?”

“后座呢。”苏语已经站起身,顺手抓过椅背上的勘查服,“墨哥,车钥匙。”

林墨抓起钥匙往外走,经过门口时,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突然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冷”。他脚步一顿:“死者是女性,年纪不小了,冻死的。”

李建国正发动警车,闻言猛打方向盘:“你怎么知道?小张只说渗血。”

“她跟过来了。”林墨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老太太的影子就贴在车窗上,正用冻得发紫的手指指向国道的方向,“袋口有麻绳勒痕,她脖子上也有。”

警车在国道上疾驰,四十分钟后,远远看见路边停着辆巡警摩托,穿制服的小张正蹲在沟边抽烟,见警车来了,烟头扔得老远,脸色比纸还白。

“李队,就在那。”小张指着排水沟里的黑色编织袋,袋口用粗麻绳捆着,果然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混着泥水往下淌,“我刚才想挪一下,摸到里面硬邦邦的,像……像人的胳膊。”

苏语迅速拉起警戒带,打开勘查箱:“墨哥,需要先拍照固定。”

林墨蹲下身,没急着碰编织袋。老太太的鬼魂就站在沟里,半个身子浸在泥水里,脖子上缠着道深紫色的勒痕,正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棉袄扣子。棉袄里露出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胸前别着个褪色的塑料牌,上面隐约能看见“红星纺织厂”几个字。

“死者生前在纺织厂工作,退休多年了。”林墨戴手套的手指拂过编织袋表面,“袋子是装化肥的,上面有‘丰乐农资’的字样,本地供销社有卖。勒痕是麻绳造成的,但她真正的死因是低温冻伤,肺部有积水,死前呛过水。”

李建国皱眉:“先冻死,再勒颈,最后抛尸?这手法够乱的。苏语,联系供销社,查最近谁买过这种化肥袋和麻绳。”

“已经发消息给技术队了。”苏语举着相机拍细节,“墨哥,要不要打开袋子?”

林墨看向老太太,她正拼命摇头,指着国道另一侧的树林,那里隐约有个废弃的砖窑。“不用现在开。”他站起身,“凶手抛尸前,可能在砖窑里藏过尸体。先去那边看看。”

砖窑离国道不到百米,窑口被半人高的杂草堵着,一股霉味混着尿骚味扑面而来。林墨刚走进窑内,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是块碎镜片,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在这里被绑过。”林墨指着窑壁上模糊的抓痕,“指甲缝里有砖屑,和她鬼魂手上的伤口对得上。”老太太的影子正蜷缩在窑角,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包,布包上绣着朵残败的牡丹。

苏语用紫外线灯照射地面,显出几处淡绿色的荧光:“是血迹,被水冲洗过,但没冲干净。墨哥,你看这个。”她从杂草里捡起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先进工作者”,杯底刻着个“陈”字。

“陈兰。”林墨突然说,“她叫陈兰,今年六十七岁,家住在纺织厂老宿舍区。”

李建国刚接到技术队的电话,闻言愣住了:“你怎么知道?刚查到红星纺织厂退休职工里确实有个陈兰,六十七岁,三天前家人报了失踪。”

老太太的鬼魂这时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指了指搪瓷杯,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林墨拿起杯子,杯沿内侧有一圈淡淡的口红印,不是陈兰的——她的鬼魂嘴唇干裂,显然很久没涂过口红了。

“还有别人来过这里。”林墨把杯子装进证物袋,“女性,涂正红色口红,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

回到国道边时,技术队的车已经到了。李建国让两个年轻警员打开编织袋,自己则站在警戒线外抽烟。苏语举着相机对准袋口,林墨站在她身边,老太太的鬼魂却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眼睛。

“慢点解绳子。”苏语提醒道。

麻绳刚松开一半,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就涌了出来。两个警员刚把袋口拉开条缝,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一抖,袋子掉回沟里,露出只穿着黑布鞋的脚,脚踝处有明显的捆绑痕迹。

“别碰了。”林墨走过去,“通知殡仪馆的车,直接拉回市局解剖。”他摘下手套,“死者衣着完整,和陈兰的身份信息吻合。但你们刚才打开时,有没有看到她手里攥着什么?”

那个没吐的警员脸色煞白:“像……像块碎布,红颜色的。”

林墨看向老太太,她正摊开手心,上面有块红色的丝绸碎片,边缘绣着金线。“是块旗袍料。”他说,“凶手可能和做衣服有关。”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陈兰的尸体被抬上解剖台。她穿着那件碎花衬衫,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但皮肤表面的冻伤更触目惊心,尤其是手指和脚趾,已经冻得发黑发僵。

“墨哥,冻伤程度符合在零下环境暴露超过六小时。”苏语记录着数据,“但最近夜间最低温也有五度,除非……”

“她被关在冷藏的地方。”林墨拿起解剖刀,“比如冷柜,或者……冰库。”他的刀刚划开皮肤,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陈兰的鬼魂正趴在解剖台上,指着自己的胃,表情痛苦。

“胃内容物有安眠药成分。”林墨取样时低声说,“她不是自愿待在冷地方的,是被人迷晕后放进去的。”

苏语突然“啊”了一声,指着陈兰的指甲:“墨哥,你看!”

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嵌着一小块深蓝色的毛线,不是她毛衣上的料子。林墨用镊子夹出来,放在显微镜下:“是晴纶线,很粗,像是织围巾或者手套用的。”

这时,李建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报告:“查到了,陈兰退休后在小区门口开了个裁缝铺,帮人改衣服、做棉袄。她女儿说,三天前下午,有个穿蓝色毛线衣的女人来做旗袍,说要加急,陈兰去取料子就没回来。”

“蓝色毛线衣?”苏语看向那块晴纶线,“颜色对得上!”

林墨的目光落在陈兰的鬼魂身上,她正拿着块红色的布料比划,布料上有个烧焦的洞。“那个女人的毛线衣袖口有个洞,用红色线补过。”林墨说,“陈兰在她衣服上动过手脚,可能是留下了什么记号。”

调查方向很快锁定在陈兰的顾客里。苏语调出裁缝铺的登记本,最近做旗袍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叫赵雅,三十岁,在城郊开了家毛线店,住址离发现编织袋的国道不到两公里。

“赵雅的母亲三年前去世,也是冻死的,在自家冰柜里被发现,当时定为意外。”李建国翻着资料,“有意思的是,她母亲生前也是裁缝,和陈兰是老同事。”

林墨正在给陈兰的尸体缝合,闻言动作一顿:“她母亲的死,不是意外。”陈兰的鬼魂此刻正指着冰柜的方向,嘴里无声地喊着“雅雅”。

赵雅的毛线店关着门,卷闸门上挂着“盘点”的牌子。李建国撬开门锁时,一股毛线味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涌出来。店里堆着成捆的毛线,角落里有个老式冰柜,上面盖着块蓝布。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从柜台下拿出本账本,最新一页写着“陈兰,红色织锦缎,定金500”,后面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人”字。

林墨没看账本,他的目光落在冰柜上。陈兰的鬼魂就站在冰柜前,双手做着拧盖子的动作,脸上满是恐惧。李建国掀开蓝布,冰柜盖没锁,一打开,寒气扑面而来,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个铁钩挂在顶上,钩子上缠着点暗红色的纤维。

“这里就是藏尸的地方。”林墨戴着手套摸了摸冰柜内壁,“有残留的皮肤组织,和陈兰的dNA一致。”

这时,苏语在店后间发出一声惊呼:“李队,墨哥,你们快来!”

后间是个小仓库,堆着些旧衣服。墙角的麻袋里露出件蓝色毛线衣,袖口果然有个红色线补的洞。而麻袋旁边,放着块裁了一半的红色织锦缎,上面有个烧焦的洞,和陈兰鬼魂手里的布料一模一样。

“这是陈兰留下的记号。”林墨拿起那块缎子,烧焦的洞里嵌着一小块碎镜片,和砖窑里发现的那块能拼上,“她在布料上烧出洞,是想留下凶手的影像——镜片能反光。”

陈兰的鬼魂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毛线衣,又指着仓库的天花板。林墨抬头,看到角落里有个监控摄像头,电线被剪断了,但主机还在运行。

技术队很快恢复了监控录像。三天前下午,赵雅和陈兰在仓库里争吵,陈兰拿着那块红缎子,似乎在质问什么,赵雅突然抓起旁边的熨斗砸过去,陈兰躲了一下,镜片掉在地上摔碎了。接着,赵雅把陈兰按在地上,往她嘴里灌了什么,然后拖进前间的冰柜……

“动机是什么?”苏语看着录像里赵雅狰狞的脸,觉得后背发凉。

林墨的手机响了,是李建国刚查到的消息:“赵雅的母亲当年不是意外,是发现陈兰偷了她的设计稿卖给别人,气不过去找陈兰理论,争执中掉进了陈兰家的冰柜,陈兰怕事,没敢救。赵雅这些年一直在查,最近才找到证据——就是那块红缎子,上面有她母亲的原创花纹。”

陈兰的鬼魂坐在仓库的地上,慢慢低下头,影子变得越来越淡。她手里的红缎子飘落在地,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是陈兰的字迹:“雅雅,对不起,当年我糊涂,那设计稿……”后面的字被泪水晕开了。

傍晚时分,赵雅在长途汽车站被抓获,她包里还带着那块没做完的红缎子。审讯室里,她没怎么抵抗就招了,和监控录像、证据链完全吻合。

铁三角再次回到羊汤馆时,煤炉已经快灭了。王老板重新添了煤,给他们热了三碗汤:“刚才听巡警说,案子破了?”

李建国没说话,端起碗一饮而尽,羊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苏语把当归挑出来,小声说:“墨哥,陈兰的鬼魂……”

“走了。”林墨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她最后说,那块红缎子,本来是想给赵雅做件旗袍当赔罪礼的。”

暮色漫过街角的路灯,羊汤馆的灯亮了起来,映着三个疲惫的身影。李建国掏出钱包结账,苏语在收拾勘查箱的工具,林墨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终于没再跟着了。

“下次再聚,我请你们吃火锅。”李建国把外套甩在肩上,“得把这碗没喝完的羊汤,补回来。”

警车驶离老城区时,苏语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羊汤馆,突然说:“墨哥,你说赵雅恨陈兰那么久,最后看到那块缎子,会后悔吗?”

林墨望着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轻声说:“后悔没用。有些债,欠了就是欠了,总得用一辈子来还。”

警笛声渐渐隐入夜色,而城市的角落里,还有无数秘密在等待被揭开。铁三角的车,始终朝着有光的方向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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