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空中,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缓缓飘出岩缝,没入黑暗。
林宵盯着那滴血消失的方向,手指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攥紧了拳头,掌心裂开的伤口又渗出血来,顺着指缝往下淌。
赵梦涵站在他身后半步,指尖冰丝绷得笔直,另一端缠在手腕上,感知着前方空气的流动。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玄冰镯上的裂纹似乎又深了一分,寒气在经脉里滞涩难行。
“它不是要杀我们。”林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是想带路。”
“你信?”她问。
“不信也得走。”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它认的是这个印记,躲不掉。而且……”他顿了顿,扯了下嘴角,“我倒要看看,是谁费这么大劲,非得把我引过去。”
他说完,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干布,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污,随手一扔。然后抬脚,朝着血珠指引的方向迈了出去。
通道狭窄,越往里走,岩壁越显得古老。石面上刻满了斑驳的符文,有些像是佛门真言,有些却扭曲如兽爪抓痕。每走一步,林宵都觉得识海里像有细针在扎,疼得不重,但持续不断,像是某种禁制在试探他的神魂。
赵梦涵跟在他侧后方,左手贴着岩壁,指尖不断凝出极细的冰线,探向地面与缝隙。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确认无误才敢落脚。
“前面三步,有塌陷。”她忽然低声说。
林宵停下,右脚悬在半空。他没收回,而是将掌心残血滴下一滴,任其坠落。
血珠刚触地,地面猛地一颤,一道裂缝瞬间张开,深不见底,若刚才一脚踩实,整个人就得陷进去。
“谢了。”他收回脚,咧了下嘴。
“别废话。”她冷冷道,“再中一次陷阱,你就只剩半条命了。”
他没反驳,反而笑了声:“半条命也够用,反正我打架向来靠脑子,不是靠命长。”
两人继续前行,避过两处机关、一处毒雾阵。越往深处,空气越沉,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林宵的赤心印记开始发烫,像是被人用手心捂着,热度一点点往上窜。
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一间石室。
石室不大,四壁空荡,中央悬着一本焦黑卷轴,静静漂浮在半空,离地三尺,周遭散落着几具枯骨,姿势扭曲,显然是死前遭受过极大痛苦。
林宵眯起眼,灵液悄然在掌心凝聚,刚要上前,却被赵梦涵一把拽住手腕。
“别碰。”她声音压得很低,“那卷轴上有佛息,刚才那几具骨头,就是硬闯的人。”
林宵没挣脱,反而点头:“我知道。但这东西……它等我。”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再次割开伤口。鲜血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就在血珠即将落地时,那本焦黑卷轴忽然轻轻一震。
血珠竟在半空停住,然后缓缓上升,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稳稳落在卷轴表面。
刹那间,卷轴边缘泛起一层暗金光晕,焦黑的封面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斑驳却清晰的文字——《大寂灭经·劫种篇》。
林宵屏住呼吸,伸手去拿。
可指尖刚触到卷轴,一股巨力猛然炸开,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林宵!”赵梦涵冲上前扶住他。
他摆摆手,抹了把嘴角:“没事……这玩意儿认主,不认外人。”
他喘了口气,盯着那卷轴,忽然想起什么。
“渡厄那老疯子……以前喝醉了说过一句话。”他喃喃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
赵梦涵皱眉:“你想干嘛?”
“我想通了。”他咧嘴一笑,眼神亮得吓人,“这地方,不讲规矩,不讲修为,只讲一个字——心。”
他说完,不再运功抵抗,也不再试图用灵力包裹双手,而是直接走到卷轴前,抬起还在流血的右手,狠狠按了上去。
血染卷轴。
金光骤然暴涨!
整间石室被照得通明,那些枯骨在光芒中寸寸化为灰烬。卷轴上的文字逐行浮现,清晰可见:
**“佛劫将至,万灵蒙尘。唯赤心者,可承劫种。”**
**“劫种非灾,乃救世之钥。持此印者,非异类,非祸根,乃天命所归之执火人。”**
林宵瞳孔一缩。
他怔住了。
过往十几年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玄微宗外门弟子的冷眼,周玄在试炼场上那一记阴狠的偷袭,长老们说他“身带邪气,留之必生祸乱”,还有那些深夜独自练功时,因印记灼痛而咬破嘴唇的夜晚。
他一直以为,赤心印记是诅咒,是让他与众不同的烙印,是必须藏起来的耻辱。
可现在,这卷轴告诉他——
这不是灾厄。
这是使命。
“原来……我一直搞错了。”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我不是那个该被驱逐的人……我是那个,该回来的人。”
赵梦涵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他肩上,掌心传来一丝凉意,压住了他体内因情绪激荡而躁动的灵力。
“你现在不是为自己活着。”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气依旧冷,却多了几分笃定。
林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已经散尽。
他再次走向卷轴,这一次,卷轴没有排斥他。他伸手取下,捧在手中,一页页翻看。
残卷内容不多,但字字如雷:
**“劫种需以赤心为引,灵识为媒,唤醒沉眠之火。”**
**“火起之日,佛窟崩,天地变,执火者立于劫波之上,掌焚尽重生之权。”**
林宵看得心跳加速。
他忽然意识到,梵音谷那些人为什么要在佛窟里修炼妖族功法——他们不是在背叛佛门,而是在尝试唤醒某种东西。也许他们早就知道“劫种”的存在,却走错了路,妄图用妖血强行激活,结果反被佛息吞噬。
“难怪他们怕我们进来。”他冷笑,“不是怕我们破坏仪式,是怕我们……抢先明白了真相。”
赵梦涵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残卷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的处境,比想象中危险得多。”
“怎么?”
“劫种需要觉醒。”她指着其中一行字,“而觉醒的过程,会引来佛劫反噬。你若扛不住,当场就会被烧成灰。”
林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不正好?我从小到大,哪次不是在绝境里活下来的?被当成杂役踩在地上,被周玄设计陷害,被全宗追杀……我不都挺过来了?”
他抬头看向石室顶部,那里有一道裂痕,隐约透进一丝幽光。
“这次也一样。”他握紧卷轴,“我不逃了。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赤心之人。”
赵梦涵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做?”
“先离开这儿。”他收起卷轴,塞进怀里,“但这东西不能带出去,太显眼。我得记住内容。”
他说着,闭上眼,灵识缓缓探入脑海,将残卷上的每一个字刻进记忆深处。每记一句,赤心印记就跳动一次,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已完全不同。
不再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弃徒,也不是单纯为了复仇而战的逆袭者。
他是劫种。
是执火之人。
“走。”他转身朝出口走去,“外面那群和尚等得太久了,该让他们知道,他们供奉的东西,到底在谁手里。”
赵梦涵没动,等他走出两步才开口:“你就不怕,这卷轴也是个局?”
林宵脚步一顿。
他回头,笑了笑:“怕啊。可就算这是个坑,我也得跳。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
他抬起右手,掌心血迹未干,赤心印记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而且,”他轻声道,“谁规定,主角就不能被算计?只要最后赢的是我,过程多绕点路,无所谓。”
赵梦涵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向通道,身影没入黑暗。
石室重归寂静,唯有那卷轴原本悬浮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金光,像是一句话还没说完。
林宵迈出第一步时,怀里的卷轴突然轻轻一震。
一滴血从他袖口滑落,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卷轴封皮上。
血迹迅速晕开,浸透纸面。
原本空白的背面,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
**“火未燃,种先死,执火者,必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