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是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和偏方,近乎“落荒而逃”地回到坤宁宫的。
他脸上那副“甜蜜的恐慌”尚未完全褪去,整个人还沉浸在“养孩子比治国还难”的巨大冲击之中,一进门,便看到林晚晚正倚在软榻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陛下这是……去朝堂上赶了个集市回来?”林晚晚看着他怀里那堆五花八门、甚至还夹着一本皱巴巴《启蒙三百千》的东西,忍不住调侃道,“收获颇丰啊。”
萧澈闻言,老脸一红,随手将那堆“大臣们的心意”丢给身后的太监,嘴上兀自嘴硬道:“胡说!此乃众卿为国本分忧,朕……只是勉为其难地听听罢了。”
他说着,习惯性地走到林晚晚身边坐下,想去握她的手,可目光一扫,却突然僵住了。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软榻旁那张名贵紫檀木打造的方几。
那棱角分明的桌角,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危险而冷硬的光。
就在昨天,他还觉得这张方几古朴雅致。可在此刻,在他这位“新手准爸爸”的眼中,这哪里是什么桌角,这分明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万一……万一晚晚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是点燃了引线,萧澈那根名为“孕期焦虑”的神经,彻底炸了!
他猛地站起身,脑海里疯狂地闪过刚才那群老臣七嘴八舌的“忠告”,以及他自己脑补出的无数个可怕的可能性。
不对劲!
整个坤宁宫,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来人!”萧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坤宁宫的掌事大太监李德全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连忙跪下:“奴才在!”
萧澈却看都没看他,伸出手指,如临大敌般地指向那张紫檀木方几,厉声下令:“把这个,给朕搬走!不!整个坤宁宫,所有带棱角的桌椅,立刻!马上!全部给朕换成圆角的!若是来不及换,就用最厚、最柔软的锦缎,给朕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一个角都不许露出来!”
李德全当场就懵了,他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张方几,完全无法理解陛下的思路。这……这好端端的,怎么跟桌子椅子过不去了?
林晚晚也愣住了,她刚想开口说不必如此,萧澈的目光却又转向了另一处。
那是摆在窗边的一只天青釉玉壶春瓶,瓶中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腊梅,雅致到了极点。
然而,在萧澈眼中,这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此刻却比摄政王的叛军还要危险!
他的大脑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一幅荒诞而恐怖的画面:晚晚突然嘴馋,想尝尝这花瓶是什么味道,结果不小心把它碰倒在地,碎片四溅,划伤了脚……
这个逻辑链条虽然荒谬到可笑,但那份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
“还有那个!”萧澈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以及所有这些!这些!”他指着殿内所有能被称之为“瓷器”的东西,下达了第二个匪夷所思的命令,“所有花瓶、摆件、茶具……只要是会碎的,全部给朕撤走!一件不留!全都锁到库房里去!”
李德全的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陛……陛下,这若是都撤了,娘娘喝茶用……”
“用金的!用银的!用玉的!”萧澈想也不想地吼道,“总之,朕不准坤宁宫里,再出现任何一片可能会伤到皇后的碎片!”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竟又补上了一句让所有人石化的解释:“万一……万一皇后想尝尝味道,不小心碰倒了怎么办?”
此言一出,整个偏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林晚晚,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尝尝花瓶的味道?亏他想得出来!
可萧澈的“安全大整改”行动,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地上那张柔软舒适的波斯地毯上。
他走过去,亲自用脚踩了踩,随即眉头紧锁。
“太薄了!太硬了!”他断然道,“这要是从床上滚下来,岂不是要摔疼?”
说着,他便对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李德全下达了第三道命令:“传朕旨意,立刻从内帑府库调集最好的毛毯,在寝殿再加铺两层!不!三层!厚度必须达到……嗯,必须达到能让皇后从床上滚下来,都毫发无伤、甚至还能再弹起来一下的标准!”
李德全已经放弃了思考,他只是麻木地磕头领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陛下疯了。
就在坤宁宫内部被搅得天翻地覆之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从窗外御花园的方向传来。
这本是冬日里难得的生机与雅趣。
然而,听在萧澈的耳朵里,却成了惊扰“龙胎”的靡靡之音!
“吵死了!”他烦躁地一挥手,“哪来的扁毛畜生,竟敢在此喧哗,惊扰了朕的皇后和皇儿的胎气!”
他的焦虑症,此刻已经彻底从物理层面,上升到了玄学领域!
他大步走到殿外,对着闻讯赶来的御前侍卫统领,下达了第四道,也是最离谱的一道命令:
“传令下去,坤宁宫东侧的那片林子,里面的鸟,太吵了!”
侍卫统领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萧澈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网也好,哄也好,总之,在天黑之前,把那片林子里的鸟,全部给朕‘请’到别处去!记住,要客气一点,不许伤及性命,但一只……也不许留下!”
让一支装备精良、负责拱卫皇城安危的禁军,去……去搬家一群鸟?!
侍卫统领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宿醉未醒,所以出现了幻听。
整个下午,坤宁宫都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兵变”之中。
工部被紧急征调来的工匠们,满头大汗地给所有家具包边、磨角。
内务府的太监们,排着队,小心翼翼地将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瓷器搬走,仿佛在进行一场国宝大迁徙。
宫女们则哼哧哼哧地铺着一层又一层的地毯,将寝殿的地面弄得像个巨大的。
而宫外,一群威武雄壮的御前侍卫,正拿着网兜,爬着树,用尽毕生所学,与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非暴力驱逐战”。
而这场“兵变”的核心人物——林晚晚,则从头到尾,都只能呆坐在那张唯一幸免于难的软榻之上,从最初的哭笑不得,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麻木。
她感觉自己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整个皇宫的炸弹。她也不是什么皇后,她分明是变成了一个被供奉起来的、一碰就碎的、全天下最珍贵的——瓷娃娃。
她试图和那个已经彻底陷入“准爸爸焦虑症”的男人讲道理,然而,萧澈只是用一种“你什么都不懂,只有朕才是最专业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继续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场荒唐的“安全改造工程”。
夜幕降临,改造终于告一段落。
坤宁宫,已经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圆润的、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安全堡垒”。
萧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林晚晚身边,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她,仿佛在说:看,朕为你打造的江山,多安全!
林晚晚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生无可恋地抬起头,习惯性地看向萧澈的头顶。
只见那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吐槽或是傲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24小时不间断滚动的、充满了焦虑与紧张的动态屏幕。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如同警报般,疯狂地闪烁、切换:
【小心台阶!千万别绊倒!.gif】
【今天胎动了吗?是左脚还是右脚?.jpg】
【宝宝会不会缺营养?刚才那口汤是不是盐放多了?.gif】
【空气是不是太干了?要不要洒点水?.gif】
【老婆辛苦了!朕要怎么才能替你分担一点点?.gif】
看着那片密密麻麻、充满了各种杞人忧天的表情包弹幕,林晚晚终于放弃了所有挣扎。
她认命地闭上眼,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算了,由他去吧。
这个“爹”,恐怕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