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皮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疲惫：“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条真正的汉子。他爹，以前是跟着你外公的，那场内斗里……没了。他娘带着他东躲西藏，后来也病死了。是苏晚晴……那丫头心善，偷偷接济过他，救过他的命。”
梅子溪心头一震。原来阿鬼和苏晚晴还有这层渊源。
“后来晚晴那丫头出事，阿鬼就认定了是余守仁那帮人干的。”老陈皮的声音带着恨意，“他隐姓埋名，混进了‘影子’的外围，拼了命往上爬，就是想找到证据，给晚晴报仇，也给他爹讨个公道……他暗中查了这么多年，直到你出现，他才看到了一丝希望。”
梅子溪鼻子发酸。阿鬼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沉冤昭雪的执念。
“那他……和我母亲……”梅子溪忍不住又问。
老陈皮叹了口气：“他没见过你母亲。但他爹生前，最敬重的就是苏老和你母亲。他把这份敬重，刻进骨子里了。”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涉水的哗啦声和粗重的喘息在管道中回荡。梅子溪对阿鬼的感激和愧疚，如同这污水般，深重得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知走了多久，老陈皮带着她拐进一条相对干燥的支线管道，这里空气稍微好了一些。他在一处看似普通的管壁前停下，用手电仔细照了照，然后在某块凸起的砖石上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下。
“咔哒。”一声轻响，旁边一块看似一体的水泥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进来。”老陈皮率先钻了进去。
梅子溪紧随其后。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大约十平米左右，有简单的床铺、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微型发电机和一套老旧的净水设备。墙壁上挂着一些老旧的工具和几张泛黄的海图。这里就是老陈皮的“安全屋”。
老陈皮关上门，打开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避难所。他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梅子溪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老陈皮喝了几口水，顺了顺气，目光落在梅子溪紧紧抱在怀里的木盒和那个用油布包着的笔记上。“东西……给我看看。”
梅子溪将木盒和笔记递过去。
老陈皮首先翻开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就着灯光，一页一页，看得极其缓慢，极其仔细。他的手指抚过梅远道熟悉的字迹，身体微微颤抖，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远道……淑芬……我的老伙计啊……”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怀念。
看完笔记，他沉默了许久，才珍而重之地将其合上，用油布重新包好。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黄花梨木盒，再次打开，取出里面的芯片和那张印着星火徽记的卡片。
“星火计划……”老陈皮摩挲着卡片，眼神变得悠远而锐利，“这是苏老毕生的心血，也是他留给商会，留给你……最后的希望。”
他看向梅子溪，语气凝重：“但是小溪，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峻。余守仁不仅掌控了商会明面的力量，连‘特勤’这种执法机构都被他渗透了。常规的举报、曝光，很可能在半路就被截杀。我们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且有足够力量将真相瞬间引爆的渠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梅子溪急切地问。
老陈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那张堆满杂物的桌子前，翻找起来。很快，他找出一个布满灰尘、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产物的卫星电话，以及一个需要手动摇杆发电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网络……不能直接用城市的网络，会被追踪。”老陈皮一边摆弄着设备，一边沉声道，“我们需要用卫星信号，绕过所有地面监控，直接联系海外。”
他连接好设备，开始费力地摇动发电手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起。“苏老在世时，在海外有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朋友，以及……一些隐秘的媒体关系。这是‘星火’计划最后的联络渠道之一。”
他熟练地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卫星频率和加密代码。屏幕上出现了连接中的提示，进度条缓慢地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全屋里只有发电机轻微的嗡鸣和老陈皮粗重的喘息声。梅子溪紧张地看着屏幕，手心全是汗。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屏幕上弹出一个极其简洁的对话框，只有一个输入光标在闪烁。
老陈皮深吸一口气，看向梅子溪，眼神无比郑重：“小溪，接下来，需要你来做决定，也需要你来输入指令。这是苏老留下的规矩，‘星火’的最终启动指令，必须由他的直系血亲，亲自确认。”
梅子溪心脏猛地一跳。她走到电脑前，看着那个闪烁的光标，仿佛看到了无数沉冤得雪的亡魂，看到了阿鬼浴血的背影，看到了养父母慈祥的笑容，也看到了余守仁那伪善而狰狞的面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手指坚定地放在了键盘上。
“我该输入什么？”
老陈皮凑近，低声道：“输入你的全名，以及……你母亲给你取的小名。那是苏老和你母亲之间的秘密。”
梅子溪愣了一下。母亲给她取的小名？她只知道养父母叫她小溪……
等等！她猛地想起养父笔记最后一页，那张合影背面，苏挽月的字迹——「致我们永恒的友谊，远道，淑芬，挽月，以及……守仁。」
在“挽月”两个字旁边，似乎还用更细的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月亮符号！
月亮……
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极其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那是养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抱着她哼唱的摇篮曲，似乎……叫她“月牙儿”……
难道……
她不再犹豫，在光标处，郑重地输入：
「梅子溪。月牙儿。」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猛地黑了下去！
紧接着，一行白色的文字，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漆黑的屏幕上骤然亮起：
「身份确认。星火计划，启动。」
「身份确认。星火计划，启动。」
冰冷的白色字体在漆黑的屏幕上燃烧，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安全屋内压抑的空气。梅子溪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老陈皮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干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变化，屏幕在显示启动信息后，再次陷入黑暗，只有角落一个极小的红色光点开始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表示信号正在传输。
“成……成功了吗？”梅子溪声音干涩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