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面后，梅子溪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面试的研究所打来的，通知他获得了研究助理的职位，下周一开始上班。
“恭喜。”林教授微笑着说，“正好可以接触到更多史料。”
梅子溪勉强笑了笑。她还没告诉林教授，那些突如其来的古代记忆已经开始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昨天在超市，她盯着电子显示屏足足五分钟，试图理解“何为如此明亮之烛而无烟”。今早起床，她下意识地寻找腰带来系长袍，然后才想起自己穿着现代睡衣。
分别时，林教授突然抓住梅子溪的手腕：“小心赵主任。”
“谁？”
“历史系的赵明德，当年实验的监督人。”林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一直反对终止项目。如果他知道你的记忆融合进展这么快...”
梅子溪点点头，感到一丝寒意爬上脊背。
回家路上，梅子溪经过一家古董店。橱窗里陈列着一把宋代短剑，她一眼认出那是御前侍卫的标准配饰。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摩挲食指侧面，那是检查剑鞘卡扣的习惯动作。
梅子溪逃也似地离开古董店，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对方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抱歉，我...”梅子溪蹲下身帮忙捡拾，却在看到最上面一页时僵住了。那是一份关于记忆移植实验的医学报告，署名处赫然写着“赵明德”三个字。
“没关系，我自己来。”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迅速收走文件，锐利的目光在梅子溪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匆匆离去。
梅子溪站在原地，心跳如鼓。那个眼神她太熟悉了——和视频里站在祖父身边的赵主任一模一样。
当晚，梅子溪的梦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完全成为了那个南宋军事参谋。城破在即，她与林劲羽在一间密室里焚烧文件。火光中，劲羽递给他一枚印章：“子溪，此物务必妥善保管。若天不灭宋，来世再见。”
梅子溪——梦中的梅子溪——将印章藏入贴身口袋，然后提剑走向城门，准备最后的战斗...
凌晨三点，梅子溪惊醒，发现枕头被泪水浸湿。更奇怪的是，她的右手紧握成拳，仿佛抓着什么东西。缓缓张开手掌，掌心赫然有一道新月形的红印——与梦中那枚印章的轮廓完全吻合。
梅子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手指不自觉地沿着一条虚拟的路线移动。三天来，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数十次——将梦中记忆的城防布局与现代地理对照，寻找那个应该已经消失八百年的战场。
“不可能还在...”她喃喃自语，却还是将地图放大到最大比例。
屏幕上的等高线逐渐与记忆中的地形重合。梅子溪的呼吸变得急促——在杭州西郊，有一处地形与梦中战场惊人地相似，尽管现在那里是一片农田和树林。
手机突然震动，林教授的名字跳出来：“明天有空吗？我有新发现。”
梅子溪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我要去个地方验证一些事。一起？”
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地址发我。”
次日清晨，梅子溪驾车接上林教授。后者穿着休闲装，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背包，看起来不像教授，倒像个准备远足的退休老人。
“所以，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亲自去看？”林教授系好安全带问道。
梅子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开了车载导航，输入了一个坐标。“如果我的记忆——那些植入的记忆——没错的话，我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痕迹。”
林教授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找到了？”
“只是一个猜测。”
车子驶出城区，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前行。五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挡风玻璃上，形成跳动的光斑。梅子溪的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他曾经无数次走过这条路。
“前面右转。”她突然说，尽管导航显示应该直行。
林教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梅子溪拐上一条泥泞的小路，车轮碾过坑洼时溅起泥水。这条路不在任何地图上，但他知道它通向哪里——就像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确定。
小路尽头是一片杂木林。梅子溪停下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但在他的感知里，还混杂着八百年前的硝烟和血腥味。
“这里...”林教授环顾四周，“你确定？”
梅子溪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向树林边缘一处微微隆起的地势，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林教授匆忙跟上，背包在身后颠簸。
小土坡上，梅子溪突然停下，脸色苍白。她缓缓蹲下身，拨开茂密的草丛——几块风化严重的青砖半埋在泥土中，排列成规则的弧形。
“城门基础...”梅子溪的声音颤抖，“西侧偏门，守军最后的突围点。”
林教授蹲在他旁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探测仪：“让我检查一下。”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林教授调整了几个参数，然后沿着土坡移动。几分钟后，他回到梅子溪身边，表情复杂：“地下约两米处有砖石结构，呈规则几何形状。不是自然形成的。”
梅子溪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不，是同时看见两个场景：眼前的宁静树林，和记忆中火光冲天的城墙。八百年前，就在这里，古代的梅子溪身中数箭，仍挥剑死战，为皇室成员争取撤离时间...
“子溪！”林教授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回来！别陷进去！”
梅子溪猛地眨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插入泥土，好像要抓住什么。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腐殖质，混合着几丝暗红——她不知何时抓破了自己的手掌。
“他们从这里突围...”梅子溪沙哑地说，“我和二十名死士断后。劲羽护送太子妃和幼主向南...”
林教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部分记忆应该被加密了。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知道。”梅子溪艰难地站起来，“这些天记忆越来越清晰，有时候我分不清...”他顿了顿，“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林教授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和纸巾，递给梅子溪：“擦擦手。我们得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