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人大度容易，可当悲剧落到自己头上，要走出阴霾却难如登天。
凭什么？
为什么？
这六个字像沉重的枷锁，足以困住任何试图挣脱的人，无论是劝说者还是被劝者。
景舟太清楚布洛妮娅心里的结——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创伤、被扭曲的记忆、被强行灌输的仇恨，像盘根错节的荆棘，早已缠得她喘不过气。
思绪回笼，景舟正嚣张地坐在战舰甲板边缘，左腿踩着甲板，肩膀斜倚着护栏，另一条腿悬空晃荡。
从下往上看，海风掀起他的风衣，猎猎作响，那股屌炸天的气场确实帅得扎眼。
“跟我们的朋友好好打声招呼！”
随着他一声令下，灰蛇、浅仓深雪、由乃、渡鸦，还有那只总爱蹦跶的小猫，齐齐纵身跃下。
身影划破空气，瞬间消失在下方的烟尘里。
甲板上只剩布洛妮娅乖乖站在旁边，景舟回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她也只是安静地望着下方，眼神里情绪复杂。
这次出场，景舟本没抱太大期待，毕竟当初随口一提“平衡各方势力”，没想到真就成了世界蛇的尊主。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度与她们碰面的场景——
激动、尴尬、剑拔弩张……但事到临头，反倒平静得很。
他的女孩们或许扛不住这阵仗，那就由他来扛。
想到这儿，景舟低笑两声，可笑着笑着，竟变成了压抑又连绵的尬笑，连自己都觉得像个“小丑”。
要不找个蝙蝠侠搭救一下？
他自嘲地想，随即又摇头失笑——
好像还真有过类似的角色，可惜早跑没影了。
目光追着那几道遁入烟尘的身影，看着它们四散分落，精准锁定目标。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景舟？”
一道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景舟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缓缓转头。
符华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抬手的动作似曾相识，却又在中途顿住，停在半空。
“是我，回来了。”景舟语气平淡，目光落在她脸上，“现在该叫你华，还是符华？”
符华脸上带着岁月沉淀的凝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惆怅，与往日的古板截然不同。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景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她面前。
眼前的女人，活了五万岁，说成熟也算成熟，可被那“神音”搅得晕头转向，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记忆。
同病相怜。
景舟心里嘀咕，嘴上却说：“还是叫符华吧，顺溜。”
“下去看看？”他试探着问，语气有些不自然。
符华没说话，只是默默跟上，像旁边的布洛妮娅一样，安静地陪在侧。
布洛妮娅看了符华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短短几个月，她和这位“班长”也只算熟悉，谈不上多深的羁绊。
景舟暗自叹气，自己这一闯入，好像把这世界的人物关系搅得一团乱。
原本的默契荡然无存，符华和她们的连接淡得像一层薄冰，甚至透着想走的疏离。
还有姬子……这回怕是真抑郁了。
落到地面，德丽莎正站在不远处，看到景舟，脸上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愁容瞬间松动，挤出一个带着欣喜的微笑：“景舟，好久不见啊。”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摆，藏在背后的手攥得发白——那是紧张到极致的表现。
可在看到景舟的那一刻，紧绷的肩膀悄悄垮了垮，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了些。
这种舒心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心里那片压了许久的阴云，好像被风悄悄吹散了一角。
景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了然，却没点破，只是挑眉道：“是挺久不见。”
他总觉得这场景有点怪——按说自己“死而复生”，对方该是震惊、狂喜才对，可德丽莎这反应，平静得过分，反倒透着股“终于等到你”的释然。
“那俩家伙呢？”景舟左右张望，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德丽莎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也沉了沉：“你是说琪亚娜她们？
大概一个星期前，琪亚娜说……你跟她讲，她父母没死，你也没死。
之前那个身体只是记忆体，没了也没关系，你的本体在长空市，让她们过去找你。”
景舟目瞪口呆。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一个星期前，他明明在长空市处理由乃和后手那摊子事，哪有功夫传消息？
他的确给她们每个人留了个意识信息，以羽渡尘的方式拷贝了一份自我意识，大概会在自己消失后给她们进行心灵开导一些的事。
“几个人去的？”他追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琪亚娜、雷电芽衣、幽兰戴尔……对了，丽塔和瓦尔特先生也去了，可根据他们传回来的信息，他们的确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但是。”
景舟这个时候已经难受的捂着头了。
“瓦尔特先生和丽塔他们进不去。”
德丽莎说着，拿出通讯器晃了晃，屏幕上果然有丽塔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满是无奈。
景舟尴尬地摸着脑门，头发都被揉得皱巴巴的。
这算什么？有人特意开了小门，把那仨放进去，独独把另外两个拦在外面？
他看着德丽莎，对方脸上的愁容虽未完全散去，但眉宇间那股轻快的舒展骗不了人——
显然，他的出现，让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种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舒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景舟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行吧，”景舟深吸一口气，“既然去了，总得捞回来。”
德丽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踏实。
好像只要景舟在，天大的事都能扛过去。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让她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