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使司门前,传信兵见大帅童贯过来,急忙躬身准备行礼。
童贯却不等他礼毕,一把扯下他胸前挂着的竹筒。
大帅双手握住竹筒使劲儿一拧,抽出战报。
只看了片刻,那张阴沉了快二十天的黑脸,竟骤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宣抚使司门前回荡开来。
“好久没见大帅这么高兴了!”
“不就是前线打了个胜仗么,大帅至于如此?”
“估计刘将军又击退了数千敌军吧?”
“会不会……是刘将军夺回了统安城?”
“不可能吧!听说镇守统安城的可是西夏晋王察哥,手下精兵三万余人!”
童贯收起战报,转身便走:“传本帅命令!所有宣抚使司将官,即刻到议事厅集合,不得有误!”
一柱香功夫后,议事厅内已聚集了二十多位将官。
童贯转过身,缓缓开口:“先锋军统帅刘法今日传来捷报,大胜!”
“本月十三日,”他念道,“先锋军随军转运使赵逸率骑军两千,步军八千,于统安城六十余里外设伏。
此战,全歼敌军铁鹞子左厢军五千精锐骑兵!我军伤亡……忽略不计!
骑军指挥使韩世忠射杀左厢军都统野利狼山,指挥使鲁达生擒敌军副将野利拓!”
底下众将校一片哗然!
“毫发无损……全歼五千铁鹞子精锐?”
“主将被杀,副将被活捉!这个转运使赵逸是谁?”
“别急!”童贯满面春风,继续念道,
“四月十四日,我军用转运使赵逸贡献之‘流水筑城法’,于统安城外四十余里葫芦山下,快速筑起一道城墙,逼迫察哥遣军攻城!”
“四月十五日至十七日,敌军四万余人猛攻我大营三日。
敌军伤亡两万八千!我军伤亡一万三千余!”
“四月十七日夜,因军中粮草不足,刘法军令赵逸率剩余三千骑军,从大营密道撤退!”
“四月十八日,敌军八千精锐攻打大营,我军仅剩四千余人守营。
然而,转运使赵逸违抗军令,亲率三千骑兵绕至敌军后方,冒死冲击晋王察哥五千中军!”
“察哥中军失守!指挥使鲁达斩断敌军帅旗!敌军大溃!
晋王察哥逃跑时,被指挥使韩世忠当场射杀!宿卫郎将卧浪仁昭,被指挥使吴启生擒!”
“此役,斩杀敌军一万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七千匹,军械甲胄无算!我军七千余人……仅剩四千!”
厅内议论声再起:
“天大的功劳啊!那可是西夏王爷!”
“两万多人……竟杀了西贼近四万?”
“可惜熙河路精锐也拼光了!唉……”
“只剩四千人,这统安城怕是拿不回来了……”
“没夺回统安也无妨!西夏此役伤筋动骨了!”
见手下将官们或满脸喜色,或夹杂着羡慕嫉妒,童贯嘴角微挑:“别急!还有呢!”
“还有?莫不是真夺回了统安城?”
“不可能吧!四千残军,统安城就算只剩一千守军,也攻不下啊!”
童贯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转运使赵逸,以赎身为条件,说服被俘夏将卧浪仁昭协助诈城!
令五千厢军换上敌军衣甲旗帜,以刘法为‘囚’,诈开统安城门!
俘虏守城敌军三千,兵不血刃……夺取统安城!”
静!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这份战果,自宋夏交战以来,绝对史无前例!一众将官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这……不会有假吧?”
“应该不会!刘法与本将相识多年,绝非假传捷报之人!”
童贯撇嘴一笑。他初看战报时,也以为是假的。
然而内容之翔实,让他确信无疑——
虚假战报只敢报“击败”,绝不敢详报击杀俘虏的军官姓名、缴获的战马军械,更遑论连统安城都拿下了!
除非刘法不想活了!
见众人皆闭口不言,童贯自得道:“尔等可知,这转运使赵逸……是何人?”
“对啊!此役他立下天功,怎从未听闻?”
“定是朝中哪位高官?能任随军转运使,至少五品文官吧?”
“赵逸?我记起来了!他原是宣抚使司的机宜文字?”
“对对对!听说还是大帅破格提拔的!之前只是个小小的从八品选人!”
“什么?连京官都不是?不可能吧?”
“确是选人,好像还是个新科进士!”
童贯抬手止住议论:“好了!不必猜了。
赵逸,宣和元年进士,原在庆州任节度判官。
本帅巡查庆州时,觉其颇具才干,便调任宣抚使司,破格提拔为机宜文字,管勾军需粮草。
熙河路大军出发前,本帅察其大才,临时委任为随军转运使,授予监察诸军之权……”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并告知他,紧急情势下,可领兵作战!故而他违抗刘法军令突击察哥中军,并无过错!”
这番话的用意,众人心领神会。
“此战全赖大帅识人之明!”
“若无大帅破格提拔,赵逸焉能立此奇功?”
“大帅运筹帷幄,暗中调度,熙河路大军方有今日辉煌!”
“哈哈,哈哈哈!”童贯满意大笑。赵逸功劳再大,终归是他这个主帅之功。
破格提拔与重用,皆是他一人主张,这功劳,他受之无愧!
“好了!”童贯收敛笑容,“如此百年难遇之大捷,需即刻报送官家!
另,速召赵逸等将校,押送俘虏返回宣抚使司!刘法暂驻统安城。”
他想起一事,“信中提及赵逸建议,由张俊率三千俘虏协助修筑统安城?
此法不妥!此等巧妙筑城之法,岂容西贼学去?即刻安排工匠民夫,运送粮草至统安城,命张俊负责筑城!
此外,调环庆路经略使姚古,速率两万兵马,前往统安城接替刘法守城!”
“传令兵,持本帅令,六百里加急速将捷报送与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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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安城,一间宽敞舒适的房中。
赵逸正泡在热水里,快一个月没洗澡了,身上的气味连自己闻着都想吐。
“师叔,”吴启在一旁殷勤地给他搓着背,“您说这次……咱们能升几级官?”
赵逸闭着眼,舒服地哼了一声:“你小子这次功劳,仅次于韩世忠。
混个六七品武官不成问题,差遣嘛……当个都监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报——!”门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大帅有令!请转运使速去主帅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