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落,吴启已一把推开趴在车窗上的死尸,猛地探身入内,脸上写满了焦急:“师叔?!师叔…您怎么样了?”
赵逸这才从方才的厮杀中稳住心神,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无妨。快进来,替我们解开绳索!”
一旁的鲁智深忍不住笑骂:“好你个泼皮小子!
眼里就只有你师叔,为师这百十斤肉就换不来一句问候?”
吴启嘿嘿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师傅您神功盖世,筋骨强健似罗汉,区区几个虾兵蟹将哪能伤您分毫?
师叔可不一样,金贵着呢!您忘了上次那点箭伤就险象环生?他身子骨弱,万一这次……”
话音未落,便对上赵逸投来的凌厉目光,吴启的声音顿时矮了下去,猛地一拍额头:
“哎哟!瞧我这榆木脑袋!师傅您稍等,徒儿这就解!”说完泥鳅般利索地钻进了车厢。
六人终于脱困下车。
赵逸揉着被绳索勒得发麻的手臂,目光扫过四周。
只见十几具兵丁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救援的士兵正沉默地进行清理。
他看向面前那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军官,沉声问道:“可有活口?”
军官抱拳,声音洪亮却透着无奈:“回禀节判,这些叛逆甚是凶悍,末将无能,未能留下活口。”
赵逸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道:“你即刻带人赶往巡检司,将那都巡检封某拿下!
此人胆大包天,涉嫌谋杀上官,乃此案关键!”
军官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迟疑道:“节判恕罪。
末将临行前,指挥使大人严令,只许救援节判脱困,其余诸事……不得干涉。”
赵逸心念电转:“这姓封的显然是关键一环,拿下他,幕后黑手便难遁形。
可眼下他手下巡检司人多势众,又非人人知晓内情,若强行去巡检司拿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军官:“你既奉命来援,可知本官身份?”
“是!末将知晓!”军官连忙应道。
“好!”赵逸声音陡然转冷,“如今,本官的告身、敕牒,还有被他们搜去的五千两银票,全在那姓封的手上!
眼下我等赤手空拳,若再去巡检司索要,无异于自投罗网。
你可愿率你麾下健儿,护送本官一行?只为取回官凭印信与财物,非是强攻巡检司!”
见军官仍在犹豫,赵逸面色一沉,拂袖转身:“罢了!强求不得。
本官这就自行前往!
若有不测……”他顿住脚步,冷冷丢下一句,“还请韩都头行个方便,帮忙收敛尸首吧!”说罢抬步便走。
军官脸色瞬间煞白!救援成功若节判转眼又死,他难辞其咎;
可违抗军令护送他去冒险,指挥使那边也断然交代不过去!
吴启机灵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韩都头!我师叔只是请您保护他走一趟,不是让您去攻打巡检司!
您只需带兵跟着,对方不动手,您便不动。如此一来,军令未违,又卖了师叔天大一个人情,岂非两全其美?”
他眼见对方神情松动,又赶紧加了把火:“韩都头,我师叔可是正经进士出身,堂堂一州节度判官!这份量,未必就比指挥使轻了吧?
再想想,我们可是拿着经略相公的调令来的……您品品?”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军官心上。
他眼神一定,再无迟疑,猛地挺直腰板,声如洪钟:“末将遵命!全军听令!整队!目标——巡检司!”
百余士兵迅速集结,刀枪甲胄铿锵作响。
火把汇成一条流动的光龙,瞬间将沉睡的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昼,浩浩荡荡直扑巡检司衙门。
巡检司大门紧闭,寂静无声。赵逸上前几步,朗声喝道:“封巡检!本官赵逸,特来请你同赴经略使司衙门走一趟!
好好查验一番,看看我这个节度判官到底是真是假!你可敢开门一见?”
等了半晌,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小吏畏畏缩缩探出头来:
“回…回这位官人,封巡检他……他早已回府歇息了。衙门里眼下就小人几个值夜的……”
“哦?那今日随他出动的五十多名巡检司兵丁,现在何处?”赵逸追问。
“……大部分都回城南军营了。
还有一小拨,约莫两个时辰前,押了几个犯人去司理院狱了……”小吏的声音有些发抖。
吴启凑近赵逸低语:“师叔,要不进去看看?”
赵逸目光锐利地扫过高墙深院,缓缓摇头:“不必了。里面定然空空如也。
城南军营也不用去了。大多数兵丁不过是被姓封的蒙蔽驱使,真正参与此事的,只怕就是刚才那些死士,可惜……全灭了。”
他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去封府!我的告身敕牒,必在他身上!”
队伍立刻转向。来到巡检府邸大门外,朱漆大门紧闭,宅院透着不寻常的寂静。吴启上前,用力扣响门环。
“哐…哐…哐…”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好一会儿,旁边的角门才被拉开,一个睡眼惺忪的仆役探出半个身子,不耐烦地呵斥:
“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急着赶……”话没说完,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被门外密密麻麻、刀枪林立、火光熊熊的百余官兵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你们要做甚?这是要造反吗?”
吴启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少废话!立刻叫你们家封老爷滚出来!就说节度判官赵逸在门口候着他呢!”
那仆役吓得腿都软了,连声应道:“是…是!官爷息怒!小人这就去!
这就去通禀老爷!”说完连滚带爬地冲进门内,连角门都忘了关。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内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和一阵骚乱。赵逸等人心中一凛。
终于,那仆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门,脸色惨白如纸,对着门外众人,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
“回…回禀各位官爷……老…老爷他……他……没了!”
赵逸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住仆役的胳膊,厉声喝问:“怎么回事?说清楚!如何死的?!”
“是…是……悬梁自尽了!小人进去时,老爷他……他还挂在卧房里呢!”仆役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赵逸听完,眼中精光一闪,对着身边鲁智深、武松、吴启以及军官韩都头急促下令:“快!随本官进去!封锁现场!”
几人如疾风般冲入府门,推开几个惊慌失措试图阻拦的家丁仆妇,直奔后宅。
只见一处上房烛火通明,几名妇人丫鬟正跪在门口哭天抢地。
冲入屋内,赫然见到房梁上悬着一匹白练,白练下吊着一个人影,面色青紫,舌头微吐,正是那白日里威风凛凛抓捕他们的封巡检!
赵逸朝武松眼色。武松二话不说,上前抱住尸身双腿,手臂一发力,将那沉重的身躯稳稳放落在地。
门口哭泣的妇人见状,尖叫着扑过来:“你们是什么人?!快滚出去!休得惊扰老爷魂魄!”
赵逸面沉似水,威严顿生:“本官乃庆州节度判官赵逸!
奉经略使相公令查案!
尔等再敢喧哗阻挠,便是妨碍公务,一律拿下!”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众妇人被他气势所慑,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泣,惶恐地退到门外跪着。
武松蹲下身仔细查验尸体,片刻后抬头,眉头紧皱:
“节判,体表未见明显外伤伤痕,唯脖颈处一道深重勒痕,初步看像是自缢。但……是否确系自尽,还需仵作剖验方能定论。”
“先找到我的告身敕牒要紧!”赵逸果断下令,随即补充,“把他的尸身也一并带回判官厅!”
吴启立刻在房中翻找起来,很快从床头一个不起眼的暗匣里,翻出了赵逸的告身文书、敕牒官凭,以及一叠两千两的银票。
就在几人拿着东西,准备离开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卧房时——
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威严冷厉的断喝,声音穿透了庭院里的悲泣:
“司理参军杜萧良在此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