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辛遥抱着的书,几本书“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哎呀,不好意思啊,辛技术员。”
张晓燕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只有快意和恶毒,“没撞疼你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光顾着学习,把身体搞坏了,那多得不偿失啊!”
她俯视着蹲下去捡书的辛遥,“要我说啊,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本本分分的,多好。何必非要挤在男人堆里抢风头呢?”
林枫看着散落一地的书,又听到张晓燕这番不堪的言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帮辛遥捡起两本书,然后转向张晓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张晓燕同志!请你立刻向辛遥同志道歉!你的言论不仅侮辱了辛遥同志,也侮辱了所有努力学习和工作的女性!如果你继续这样无理取闹,我会如实向厂里反映你的工作态度和言行问题!”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张晓燕浇了个透心凉。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枫,看着他维护辛遥,更是妒火中烧,巨大的委屈、羞愤和绝望让她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蹲在地上的辛遥低吼道:
“辛遥!你等着!我们没完!”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辛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又结下了一个麻烦的梁子。
林枫语气带着尴尬和歉意:“对不起,连累你了。她……她简直不可理喻。”
辛遥默默地捡起最后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辛遥站起身,对林枫平静地说:“谢谢。不过,没必要为我这样。”
讲实话,辛遥有些同情张晓燕……这也不过是一个被困在执念里的可怜人罢了。
但同情归同情,麻烦并不会因此消失。
经此一事,张晓燕对她的嫉恨,只会更深。
真是无妄之灾!
辛遥心中后悔,以后还是不要抄近路了。
宿舍门把手上插着一封信,辛遥赶紧抽了出来,指尖拂过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心头涌上一股混合着思念与歉疚的暖流。
就着昏黄的灯光,她轻轻撕开信封,展开了信纸。
信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是陆沉舟的风格:
见字如面。
一切安好,勿念。
工作进展尚算顺利,已近尾声。只是近日需处理一些积压的旧事,琐碎耗神,恐暂时不便通信。
你近来如何?农机厂事务繁杂,人心亦不简单,你凡事需以稳为主,谨言慎行,保护好自己。
不必回信。待此间事了,我再与你联系。
保重。
沉舟
信很短,不过寥寥数语。但字迹潦草,措辞也让辛遥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以她对陆沉舟的了解,他所谓的“旧事”,恐怕绝非普通日常事务。她能看出字里行间他的疲惫和克制。
而“不便通信”更是让她心头一紧。
这是不是意味着,连让秦卫东转交信件都已经不安全了?
他一定是在执行非常危险的任务!
什么“旧事”需要如此保密,连通信都要中断?
她将信纸仔细地按原折痕折好,妥帖地收进抽屉里。又拿出复习资料,开始了每日的学习计划。
当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这些事。
……
周一清晨,“微型耕作机”项目组的例会,郑为国坐在最里面的主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图纸和手册,另外几名被抽调来的技术员也已经就位,包括林枫。
辛遥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办公室敞开的门。
“郑科长,各位同志,早上好。”
她走到郑科长桌前,微微欠身,态度摆得极低:“郑科长,刘厂长让我加入项目组,跟您和大家学习。我年轻,经验也浅,主要是来学习和打下手的。”
郑科长从图纸上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厌烦。
“嗯,既然来了,就要遵守项目组的纪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项目任务重,时间紧,没工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明白,郑科长。”
辛遥应道,姿态放得更低,“您看,组里目前有什么基础性的、需要跑腿或者整理的工作,可以先交给我。我尽快熟悉项目,也能帮大家分担一些杂事。”
郑科长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他略一沉吟,用手指敲了敲桌上几本厚重的、落满灰尘的外文期刊合订本和一堆散乱的产品手册。
“行啊。既然要学习,就先从了解国内外现状开始。”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刁难,“你去资料室,把这些,还有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小型动力机械、园艺机械的资料都搜集整理出来,做个综述报告。要全面,不能有遗漏。”
他又指了指墙角一个旧木柜:“还有,那里是咱们厂历年来拖拉机和配套农具的技术图纸、参数手册,很多都旧了、乱了。你负责把它们全部归档整理好,建立一套清晰的项目技术档案。”
旁边的林枫闻言,眉头微蹙,郑科长显然是想把辛遥排除在核心任务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辛遥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好的,郑科长。资料搜集和图纸整理,我一定会仔细完成。”
晨会结束后,辛遥就走到墙角,开始整理书柜和资料。
郑科长看着她忙碌而沉默的背影,眼神阴沉。
他原本以为这个年轻气盛的姑娘会反抗,会质疑,那样他就有理由将她排除出去。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顺从”地接下了这些杂役。
辛遥埋首于故纸堆中,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带着机油和岁月气息的图纸。在外人看来,她是在被动地接受打压。
没人知道,辛遥心里正乐开了花——
沈玉芬家的农机资料不能外交,也很有限,厂里这成堆的资料,才是真宝库!
她正发愁找什么借口,才能让郑科长把资料给她看呢。
巧了么,这不是!
这些旧图纸,正好就是现有方案结构臃肿的证据;
那些外文资料里,更是藏着新设计方案的灵感和佐证。
办公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辛遥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