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光芒,“从现在起,你要记住三点。”
辛遥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第一,任何不寻常的人、事、物,都要多看一眼,多想一层。”
“第二,学会自保。尽量避免单独去太偏僻的地方。晚上锁好门窗。遇到紧急情况,保命第一,其他都是次要。”
“第三,信任我。无论发生什么,或者你怀疑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自己冒险去查证。”
“嗯!”她郑重地点头,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陆沉舟看着她一脸郑重的模样,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融进晚风里:“本来不想让你这么快就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
辛遥的心里漾开了一圈极轻的涟漪。
她抬起头,看着他被月色勾勒出的侧脸,忽然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我不怕!”
少女的唇瓣柔软而温热,带着豁出一切的勇气和信任,轻若鸿羽,重若千钧。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而陌生的节奏撞击着胸腔。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他垂下眼眸,月色下辛遥眼眸若星。他抬起手,拇指极其轻柔地揉过辛遥红润的唇,目光深沉如夜,心中翻涌着怜惜与动容。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了几分,“我知道了。”
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和依赖。
……
脱粒机事件的阴霾并未持续太久,反而让辛遥在暴风骤雨洗礼后,变得更加坚定。
第一期培训的女学员顺利结业。
目前,为响应国家号召,省市县各级目前对“妇女技术培训”都倾力支持,固庄公社的培训成果呈报县里后,受到了上级组织的褒奖。
妇联赵主任政绩功劳簿上,又添了一笔,满心干劲地向公社申请全公社巡回培训计划。
所谓的“巡回培训计划”,是辛遥提的建议:
“集中培训效果好,但覆盖面小,风险集中。”
“我建议化整为零,挑选各大队一两个学得快的骨干,我先集中带她们几天,然后由她们做种子,回各自大队带动更多人。我们定期去各大队巡回检查、指导和解决难题。”
赵主任眼睛一亮:“哎呀,跟我想一块去了,好主意!”
周站长也表示支持,立刻协调各大队落实场地和人员。
红旗大队的曹素珍已经成了一颗“种子”。
脱粒机事件后,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更强的韧性。
她技术掌握得快,更难得的是,她本人从家庭压抑中挣脱出来,努力学习使用农机,对其他女同志来说,是最强的说服力量。
辛遥毫不犹豫地将她定为红旗大队的辅导员,并常常带着她去其他大队做示范。
“姐妹们,看,曹素珍同志以前也没碰过机器,现在她能开能修!成了大队的骨干!”
辛遥的话配上曹素珍熟练的操作和自信的笑容,感染力十足。
巡回培训如火如荼地展开。
辛遥变得更加忙碌,常常一天要跑两三个大队。
她晒黑了些,但眼神越发锐利明亮,言谈举止间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增添了几分沉稳干练。
她不仅教技术,也更注意观察每个培训点的环境、人员,下意识按照陆沉舟的叮嘱,保护好自己。
培训间隙,辛遥回到了农机站,有心想试试小葫芦变化后,感知能力上限究竟在哪。
农机站仓库里有一台即将淘汰的东方红-75履带拖拉机。它虽然还能动,但马力严重不足,黑烟滚滚,驾驶室抖动得像在筛糠,油耗高得吓人。
站里已经打了报告,准备申请报废了。
她走到拖拉机侧方,将右手掌心虚按在发动机舱盖上方。
初时,感知如涓涓细流涌入——发动机的内部构造一一浮现。
她的意识感知着这台机器的一切——燃油如何被压缩、燃烧产生的能量如何推动活塞、动力又如何通过曲轴、变速箱……最终传递到履带。
然后,她“看”到能量在传动系统的某个节点被大量浪费,也“看”到燃烧室的效率低下得像一个漏风的破炉子。
这不是一两个零件的毛病,这是生命力的整体枯竭——它确实该退役了。
当辛遥缓缓收回手时,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得不扶住机身才站稳。
这前所未有的全知视角对她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从前。
她终于明白了翡翠小葫芦的真正含义——它赋予她的,是一种洞悉机械运转规律的“法眼”!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如果……我吃透了发动机原理,是不是不仅能‘看’出它哪里坏了,甚至能‘看’出它当初为什么这么设计?那我是不是……也能设计出更好的?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那片机械领域的广阔知识海洋,从未像此刻这般,对她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
废弃的打谷场阴影里,老鹰胆战心惊,“影子哥……现在怎么办?那丫头非但没倒,反而更风光了!”
“影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跳得越高,才会摔得越重。”
脱粒机事件,本就不是为了搞掉一个辛遥,这是一个试探,测试陆沉舟的能量有多大,测试辛遥对陆沉舟的影响力有多强。
现在,他已经有结论了。
“你,继续藏着,像死了一样。下次,不需要你动手了。”
老鹰打了个寒颤,不敢接话。
这日,辛遥在邻近的红星大队结束培训,婉拒了队里留饭的邀请,她想早点回去整理笔记。
夕阳西下,她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安静的乡间土路上。
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从后面驶来,开得歪歪扭扭,速度却不慢,卷起漫天尘土。
辛遥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
然而,那卡车在经过她身边时,非但没有减速避让,反而猛地向她这边打了一把方向!
庞大的车厢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带起的劲风让她自行车头猛地一晃!
辛遥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捏住刹车,单脚撑地才勉强稳住,心脏狂跳不止。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想看清车牌,那卡车却加速驶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车尾和弥漫的黄土。
辛遥停在路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那股战栗感。
她仔细回想刚才的细节:那条路很宽,完全没必要靠那么近。那一下方向的偏移,更像是故意的恐吓。
她心有余悸,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空旷的田野上,显出一种孤勇的坚定。
回到榆林大队,她直接去找了陆沉舟。
“回来了?”
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身体立马紧绷起来。
“怎么了?”
辛遥走到他桌前,声音尽量平静:“回来的路上,有辆卡车,贴我很近地开过去,差点刮到我。”
陆沉舟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车牌?”
“没看清,太快了,尘土也大。”辛遥摇摇头,“可能……只是司机技术不好吧。”
陆沉舟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周身气息变得冷肃。
片刻后,他转身,看着她:“从明天起,不要单独出门。如果要去,等我或者让站里派个人跟你一起。”
辛遥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点了点头:“好。”然后转身打算离去。
“遥遥。”陆沉舟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
“记住,”他看着她,目光深沉,“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找我。”
“嗯。”辛遥重重点头,绷了一路的肩膀,此刻终于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