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辛邦就要去农机站偷旧轴承。
夜色黑沉,辛邦匆匆吃了几口饭,辛遥一错眼的功夫,他就跟赵秀兰说去找柱子玩,溜得比兔子都快。
辛遥一直追到村口,就再也看不到辛邦的身影了。
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回家收拾碗筷,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辛邦紧闭的房门。
一个小时后,估摸着父母都已睡下,辛遥蹑手蹑脚地推开辛邦的房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颤抖着手,摸向他藏在枕头下的那个小布包——那是他放“私房钱”的地方。
几张皱巴巴、沾着油污的毛票滚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揉得发软的纸条,上面是柱子那歪歪扭扭、却透着无限惊恐的字迹:“邦子,黑子又找我了。”
辛遥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蹿遍全身,手脚冰凉。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又是黑子!
她沉默着把东西揣进兜里,悄悄摸黑出门,在村口等待辛邦的归来。
而在她路过大队部院子,前往村口的路上,恰好被陆沉舟看到。
想起她最近的异常,陆沉舟默默跟了上去。
见她只是默默坐在村口的槐树下,便就近找了个地方,陪着她。
辛邦跟柱子两个人,像做贼一样,摸黑走到了农机站外。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两人已经溜到农机站仓库后院,那里堆放着被标记为待处理的废料。
辛邦心脏狂跳着,内心挣扎。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废品……这是为了救柱子……就这一次……”
最终还是颤抖着手,和柱子一起飞快地捡了几个锈迹斑斑的旧轴承,用破麻袋一裹,逃也似的离开了。
当他将东西交给黑子时,黑子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够义气!柱子的债,一笔勾销!”
辛邦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觉满心寒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在这一刻,牢牢地锁在了他的脖子上。
果然,黑子紧接着开口:“邦子,哥那有点好东西要出手,老地方,你再跑一趟。”
他说的“好东西”明显来路不正。
辛邦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拒绝:“黑子哥,不行……我不能去……”
黑子瞬间变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砖墙上,声音阴狠:
“这次偷拿轴承的事要是捅出去,你猜你姐还能在农机站待着不?你猜你爹妈会不会被你气死?叫你干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以后,哥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话,有你的好处。不听话……”
他冷笑一声,拍了拍辛邦的脸,“柱子那条腿,说不定就得安你身上。”
辛邦浑身发抖,自己再也无法摆脱这个恶魔。
他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半夜,两个人才回到村口。
黑暗中,辛遥抬头望向前方。
柱子走进小路,辛邦披着暗淡的月光,径直向自己走来,直到看见坐在阴影里的辛遥,才吓得猛地一哆嗦,脸瞬间惨白。
“姐……你……你怎么在这?”
“这钱哪来的?”辛遥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将那张毛票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拿着那张纸条,“黑子到底让你干什么了?!你说啊!”
最后的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颤抖又压抑。
辛邦的心理防线在看到纸条的瞬间彻底崩溃。
巨大的恐惧和连日的煎熬,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我偷了轴承……为了柱子……黑子逼我的……他说我不干就打断柱子的腿……”
“偷公家东西”这几个字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辛遥心上。
前世的噩梦——弟弟堕落,家庭蒙羞,最终牵连陆沉舟惨死……
痛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极度的忧惧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抓住辛邦的肩膀,失控地摇晃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已经破碎。
“你怎么敢!辛邦!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你知不知道这会毁了你!会毁了咱们家!你会把大家都害死的!”
她情绪完全失控,扬手就要朝弟弟打去,想打醒他,想要发泄自己无边的恐惧。
就在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辛遥!冷静点!”
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身边,锐利的眼神让辛遥的神志瞬间归来。
辛遥的动作僵在半空,看到陆沉舟,嘴唇哆嗦起来。
他怎么会来?
强烈的情绪冲击,让眼泪汹涌而下,她绝望地摇头,挣脱他的手,不停地推着他,声音哽咽:“……你别管……求你了……不能把你扯进来……你走……”
陆沉舟没有理会她,这点力气还推不动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那。”
他拉住辛遥的手,示意辛邦跟上来。
宿舍里,煤油灯昏黄的光投射在三个人的身上。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痛哭流涕的辛邦,“小邦,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在他的逼视下,辛邦抽噎着断断续续复述了被黑子胁迫偷轴承的经过。
陆沉舟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看向辛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几个待处理的废旧轴承,定性可轻可重。现在首要的是解决那个叫黑子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满心的茫然,满脸的无助……要开始了吗?要怎么摆脱前世的循环?
陆沉舟心里叹了口气。
“小邦,你先回去。我跟你姐谈谈。”
有陆沉舟撑着,辛邦心里安稳了不少。他愧疚地看了伤心愤怒的姐姐,回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昏暗的灯光下,空气凝滞得让人心慌。
辛遥强自压抑心内复杂的情绪,瑟缩着肩膀,像个迷路后不知所措的孩子,眼泪却再也无法抑制地滑落下来。
陆沉舟沉默地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
辛遥没有接,只是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怕我解决不了,还是怕……连累我?”
辛遥猛地瞪大的双眼,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绝望地摇头,“……我怕你有事……我不能让你有事……”
陆沉舟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她话里未尽的含义,和莫名的恐惧,让他心头疑窦丛生。
“所以,就瞒着我?”
他向前一步,无奈地帮她擦着眼泪,笨拙地哄她。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