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放学了,辛遥拐去了固庄中学,等着小邦一起回去。
刚到路口,又撞见了一个让她倒胃口的人——刘建仁。
正准备拐进小学门口的那条土路,一个油滑的声音带着令人不适的热切,从旁边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辛遥同志吗?巧啊!”
辛遥扭头一看,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刘建仁。
张翠芬嘴里的实诚人,公社刘主任的好大儿,一个标准的人渣!
她不想搭理他,就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前走。
刘建仁却三两步抢上前,直接拦在了她身前,歪着嘴,自以为潇洒地笑。
油光水滑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在辛遥身上打转,那眼神像沾了脏油的刷子,让人极不舒服。
“辛遥同志,怎么见了我就走啊?咱们可是老相识了。”他语气亲昵。
辛遥冷着脸:“刘同志,请不要挡路。”
“这话怎么说的?”刘建仁凑近一步,“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咱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跟你说,跟了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再弄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天天享清福。”
刘建仁老婆是喝药自杀的,是被打得受不住,才走的绝路。
前世,为了救辛邦,在母亲的哭求下,她应下了这门亲事,但最后也没成,因为再过不久,刘建仁就因为强奸多位女知青,被逮捕判刑,直接枪毙。
这样的烂人,张翠芬都能夸出一朵花来,当真黑心烂肺!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辛遥语气冷硬,无所畏惧地直视他,“我们两家不合适。请你让开,你挡着我了。”
她眼里毫不遮掩的厌恶,反而激起了刘建仁的恶念。
刘建仁脸沉了沉,但又强行挤出笑容,伸手想去拉辛遥:“别呀!遥遥,女孩子家脸皮薄我懂!但话别说那么死嘛!你看你这小手,哪是干粗活的料。”
辛遥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冷利,瞬间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请你放尊重点!这里是学校门口,到处都是革命群众的眼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想干什么?”
这个年代,男女作风问题是高压线。刘建仁再浑,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太过分。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收回手,眼神却阴沉下来,压着嗓子威胁:“你别给脸不要脸!在这固庄公社,还没人敢这么下我刘建仁的面子!”
“怎么回事?”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陆沉舟!
辛遥涨红了脸,心中懊恼万分,怎么被他看到了。
“随便聊聊。”刘建仁打了个哈哈,陆沉舟的大名他早有耳闻,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来历背景,但公社书记对他都客客气气。他还真不敢惹。
“再见!再见!”刘建仁夹起尾巴溜了。
陆沉舟眼神沉沉地看着刘建仁背影,如果目光能杀人,估计刘建仁这会儿该倒地吐血了。
那种弥漫在身周的冷冽怒意,辛遥稳稳地感受到了。
周围的路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辛遥脸上火辣辣的只想立刻逃离。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陆同志,我先去接小邦放学了。”
陆沉舟没应声,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周围还没散尽的人群,又落回辛遥微微绷紧的肩上。
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把那辆二八大杠推到了辛遥面前,然后利落地将车把塞进她手里。
“骑车吧。”
辛遥一愣,下意识握紧车把。掌心传来车把手坚实的触感,辛遥心里像什么轻轻扎了一下,有点麻,还有点懵。
刚抬头想说什么,却只看到他已然转身、大步离去的背影,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衣角,显得有些匆忙。
这……是怕她走路不安全吗?
辛遥不敢深究。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接了小邦回家吧。
她推着车,心里那点细微波澜很快被更现实的忧虑压了下去。刘建仁那种小人,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敢动陆沉舟,那会从哪里找补回来?
是冲她,还是冲她家?……
……
辛遥推着那辆二八大杠回到大队部院子时,日头已经西斜。
刚把车在陆沉舟宿舍门口停好,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出来的却不是陆沉舟,而是秦卫东。他嘴里叼着根烟,没点,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那辆车。
“哟,完璧归赵啊?”他语气调侃,目光却带着审视。
辛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你好,秦同志。车还回来了。麻烦您跟陆同志说一声。”
“不麻烦。”
秦卫东吐掉烟,走上前,状似随意地拍了拍车座垫,“老陆还没回,我替他验验货。”
他绕车走了一圈,突然问:“辛遥同志,像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就没想过离开这里,找个城里的工作?窝在这小地方,整天跟铁疙瘩打交道,可惜了。”
辛遥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说,抬起眼看着他。
秦卫东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神深处没了之前的轻佻,反而有种她看不懂的探究。
“我觉得学技术挺好,靠手艺吃饭,心里踏实。”她回答得谨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秦卫东点点头,话锋一转,“老陆这人吧,轴,认死理,眼里除了技术容不下别的。想当年,多少人想攀他这高枝,他愣是跟块木头似的。没想到对你倒挺上心,还亲自辅导。”
他盯着辛遥,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你说,他是不是挺怪一人?”
辛遥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微微蜷缩。
她听出了话里的试探,心底发紧。
“陆同志爱才,是领导对群众的关心帮助。”她不能给陆沉舟惹麻烦,也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己。
“我很感激他,也会珍惜这次比武机会,不给咱们公社丢脸。”
这回答无懈可击。
秦卫东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笑里多了点别的东西……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缜密得很。
“挺好。”
他点点头,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了些:“辛遥同志,我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老陆他……早晚得回他的地方去。有些事,有些人,强求不来,否则徒增烦恼,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辛遥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脸色微微发白,但脊背挺得更直。
“秦同志的话,我听明白了。”她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和客气,“谢谢您的提醒。我没多想,也不敢高攀。我只想学好技术,让家里人过得好点。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冲秦卫东微微颔首,努力克制着浮动的心绪,垂着头匆匆转身,随后咣唧一下,一头撞进了陆沉舟怀里。
陆沉舟反应快速,两手掐住辛遥胳膊扶住了她,“没事吧。”
辛遥感觉自己撞到了铁板一样,鼻子被撞得酸痛,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顾不上说话,低着头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