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毫不犹豫的应承,让墨兰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暖意。她没有过多矫情的感谢,因为知道彼此之间无需那些虚言。
“多谢。”她只是低声道了一句,随即神色一正,进入了公事状态,“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盐漕总会内部,至少有两股以上的势力牵扯进此案。以赵三为代表的‘激进派’,行事张扬,与北方走私渠道联系紧密,也是打压异己、强取豪夺最甚的一伙。但他们更像是摆在明面上的刀,真正的核心,以及那些涉及邪术、隐秘交易的部分,可能掌握在更低调、也更危险的人手中。”
她取出一份薄薄的、以密语写就的卷宗摘要,摊在桌上,指向几个名字和地点:“这是刘员外和我们在扬州发展的内线提供的初步线索。除了明面上的盐仓、漕船、商铺,盐漕总会在城外,尤其是沿运河和长江的一些隐秘据点,很可能用于进行见不得光的交易或举行某些隐秘仪式。其中,城东南三十里外,邵伯湖畔的‘水云别庄’,以及城北蜀冈后山、靠近古运河废弃河道的一片区域,嫌疑最大。”
陈朔目光扫过那些地名,邵伯湖他今日听那算命的中年商人提过,正是他货物出事的地方。蜀冈后山,则是琼花节主会场所在。
“你们打算如何入手?”陈朔问道。
“明查暗访,双管齐下。”墨兰道,“明面上,我会以调查盐税账目、漕运损耗为由,接触总会几位表面中立或对赵三不满的元老,施加压力,打草惊蛇,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暗地里,则需要精干人手,潜入这几处嫌疑地点,搜集确凿证据,尤其是涉及邪术、与外敌勾结的铁证。”
她看向陈朔:“明面上的事,我和刘员外,加上玄镜司在扬州的部分暗线,可以应付。但暗地里的探查,需要身手高强、心思缜密,且最好不被对方熟知面孔的人。赵三已经注意到你,但你的底细他们并未完全摸清,且你与明心馆主交好,这层关系或许能提供一些掩护。”
陈朔明白她的意思。自己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他沉吟道:“探查可以,但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关于那几处地点的地形、守卫、可能存在的机关或阵法,以及……对方可能拥有的非常规手段。”
“这是自然。”墨兰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的舆图,上面标注了几处地点的粗略方位和已知信息,“更详细的资料,我会尽快让人送来。另外,我会安排两名绝对可靠的玄镜司好手配合你,他们熟悉扬州情况,也精通潜伏侦查。”
陈朔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份助力。他如今状态未复,有帮手自然更好。
“还有一事。”陈朔想起白日在会场购得的那半块鳞片,以及“潜龙之鳞”石的异动,便取了出来,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此石名为‘潜龙之鳞’,与淮扬水脉有关。这半块碎片是今日在琼花节上所得,与那石头同源。我怀疑,盐漕总会暗中寻找或已掌控的某些隐秘,或许就与这东西,或者说与淮扬水脉深处的秘密有关。”
墨兰拿起那半块碎片,仔细端详,又感应了一下“潜龙之鳞”石的气息,神色凝重:“此物……确实蕴含一种奇异的水属性能量,且极为古老。我会让人暗中调查,盐漕总会近年是否有大规模搜寻奇石、古物,或频繁探查水脉的举动。”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包括联络方式、紧急情况的应对等等。墨兰行事果决周密,显然对此行任务做了充分准备。
约定之后,墨兰将那些资料小心收好,神情稍稍放松了些,看着陈朔,眼中再次流露出关切:“此行凶险,你伤势未愈,务必量力而行,安全第一。若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离,不可逞强。”
“放心,我自有分寸。”陈朔笑了笑,“倒是你,身处明处,直面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更需小心。”
墨兰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我知道。”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许。墨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离开京城后……一直是一个人?可还……顺利?”
陈朔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避重就轻道:“四处走走看看,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也遇到些有趣的人和事。除了清远县那次,还算顺利。”
他没有提卞玉京,也没有提异域的凶险。有些事,不说比说更好。
墨兰似乎也无意深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
又坐了片刻,见时辰不早,陈朔便起身告辞。
墨兰送他到雅间门口,低声道:“保重。”
“你也保重。”陈朔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刘员外从隔间出来,低声道:“大人,陈先生答应了?”
“嗯。”墨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目光深远,“有他相助,把握便大了几分。只是……”她微微蹙眉,“我总觉他身上的伤,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那气息……有些古怪。”
刘员外道:“陈先生非常人,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墨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心中那份隐隐的牵挂,却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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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朔回到悦来客栈,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将墨兰给的地图和资料又仔细看了一遍,默默记在心中。随后,他取出“潜龙之鳞”和那半块碎片,尝试着将两者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两件物品之间的共鸣感越发清晰,甚至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滴般的清鸣。但无论如何靠近,都无法真正拼合,缺口形状也对不上,显然并非来自同一块。
“看来,类似的碎片不止一块。”陈朔若有所思,“若盐漕总会也在寻找此物,那么他们手中,或许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甚至……碎片。”
他将两物分开收好,盘膝坐于榻上,开始每日的疗伤功课。与墨兰重逢并接下任务,让他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必须尽快恢复更多实力!
接下来的两日,陈朔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固定的去漱玉轩接受琴音滋养(并顺便从明心馆主那里旁敲侧击一些关于邵伯湖、蜀冈后山的信息),便是在客栈中研读资料,调理内息。
墨兰那边动作很快,次日便通过刘员外,送来了更详细的情报,并安排了那两名玄镜司好手与陈朔暗中见了一面。两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叫“老吴”,擅长易容伪装和机关消息;一个叫“阿飞”,轻功极佳,耳目灵敏,是追踪探查的好手。两人对陈朔十分恭敬,显然墨兰已经交代过。
从情报和两位好手补充的信息来看,邵伯湖的“水云别庄”表面上是盐漕总会某位已故元老的产业,如今由一位远房亲戚打理,偶尔用于招待总会贵客或举办私人雅集,守卫看似普通,但据暗线观察,夜间常有身份不明的人物出入,且庄内某些区域禁止下人靠近。
而蜀冈后山那片区域,地形复杂,多溶洞暗河,人迹罕至。盐漕总会多年前就以“修缮水利、保护山体”为由,将那片区域划为私有,禁止外人进入。近年来,更是时常有运送特殊建材(如某种特制的青黑色石料、大量的水银、朱砂等)的车辆在深夜秘密进入。
“水银、朱砂……多是用于布置阵法或某些邪术仪式。”陈朔心中判断,“蜀冈后山的嫌疑,恐怕比水云别庄更大。”
他与老吴、阿飞商议后,决定先从相对外围、可能戒备稍松的“水云别庄”入手,进行第一次探查,积累经验,同时也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行动时间,定在了两日后的夜晚。
然而,就在行动前一日,陈朔从漱玉轩返回客栈时,在客栈门口,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
是楚云澜。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蓝衫,怀中抱着用粗布包裹的古琴,站在客栈对面的屋檐阴影下,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见到陈朔,他径直走了过来,目光清澈而直接:“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