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水流光门的刹那,陈朔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从粘稠的水中瞬间进入了某种半流质的介质,紧接着又是一沉,双脚已然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眼前的光线并不明亮,却足以视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石头、金属锈蚀以及淡淡腥甜的气息。耳边不再是水流声,而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的、由巨大青黑色石板铺就的甬道入口处。甬道两侧是高耸的、雕刻着无数繁复水纹与奇异生物图案的石壁,壁面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淡绿色冷光的晶石,提供了微弱的光源。甬道向前延伸,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心。
这里就是“水府玄枢”的内部?竟然是一处位于湖底之下的、巨大而干燥(或者说相对干燥)的古老建筑!
陈朔收敛心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甬道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或者说生物)活动过了。但仔细看,灰尘上隐约有一些新鲜的、杂乱的脚印,不止一人,且朝向甬道深处——显然是盐漕总会的人留下的!
他们果然已经进来了!而且看样子,人数还不少!
陈朔不敢大意,立刻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水靠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有些不适,但暂时无妨。“鱼息丹”的效果还在,呼吸顺畅。“潜龙之鳞”石和剑心符等物都完好。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甬道漫长而曲折,时宽时窄,有时会出现岔路。陈朔凭借着对地图的模糊记忆(地图只标注了水下路线,对此处内部并无描绘)和敏锐的直觉,选择着那些脚印较多、气息较新的方向前进。沿途,他看到了一些被破坏的机关残骸——断裂的弩箭、坍塌的陷坑、失去光泽的符文石——显然都是被盐漕总会的人强行破开的。
“看来他们准备充分,带了精通机关的高手。”陈朔心中暗忖。这更说明,盐漕总会对此地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随着深入,空气中的那股腥甜气息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邪恶能量波动。陈朔怀中的“潜龙之鳞”石微微发热,似乎在抵御或警示着什么。剑心符也偶尔传来一丝清凉之意,护住他的心神。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甬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殿。
石殿足有十数丈高,穹顶上镶嵌着更多、更大的发光晶石,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幽蓝。大殿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丈的圆形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腥甜与邪恶气息。水池边缘,矗立着八根粗大的、雕刻着各种狰狞水怪的石柱,石柱顶端,似乎原本放着什么东西,但如今大多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两根石柱上,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水池的正对面,石殿的尽头,有一座高约三丈的玉石祭坛。祭坛呈阶梯状,通体洁白温润,与周围青黑色的石质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祭坛顶端,摆放着一尊造型古拙、似龙非龙、似龟非龟的青铜大鼎,鼎中似乎盛放着什么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此刻,祭坛之下,正站着十余人!
其中七八人作护卫打扮,手持刀剑,警惕地守护在四周。另有三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显然是首领。居中一人,年约五旬,面容富态,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急切与贪婪,正是盐漕总会的赵三爷!他左手边是一个作道士打扮、手持拂尘、面皮枯黄、眼神阴鸷的老道;右手边则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气息沉凝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弧形长刀,显然是个高手。
而在祭坛前的空地上,还躺着两个人!看衣着,似乎是盐漕总会的探子,此刻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胸膛毫无起伏,已然气绝身亡!他们的手腕上,都有割开的伤口,鲜血流淌了一地,汇入地面上早已刻画好的、复杂而邪异的血色阵法纹路之中!
那阵法纹路一直延伸到漆黑的水池边缘,仿佛在从池水中汲取着什么,又仿佛在以鲜血为祭,向池中呼唤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陈朔心头剧震!
血祭!他们在以活人鲜血进行某种邪恶的祭祀仪式!目标,显然是那口青铜大鼎,以及……池水中的存在!
他立刻隐身在甬道口的阴影中,屏住呼吸,全力收敛气息,目光死死盯住祭坛下的众人。
只见那枯黄脸的老道,正手持一张泛黄的古老皮卷(看起来与陈朔手中的兽皮地图材质相似),对着青铜大鼎,用一种极其拗口、充满邪恶韵律的语言,高声吟诵着。随着他的吟诵,地面上的血色阵法纹路开始微微发光,那两具尸体流出的鲜血仿佛活了过来,沿着纹路缓缓流向漆黑的水池。
池水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
赵三爷脸上露出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色,紧紧盯着池面。他身边那黑衣刀客,则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显然是负责警戒。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恭请玄君……赐予长生之机……无尽之力……”老道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充满了蛊惑与疯狂。
陈朔听得分明,这老道吟诵的语言,与他在水云别庄“听涛小筑”外听到的低语,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完整,更加邪异!
他们果然是在与某种水下邪恶存在进行交易!所谓的“长生之机”、“无尽之力”,恐怕就是盐漕总会某些人铤而走险的目标!
必须阻止他们!
陈朔心中急转。对方人多势众,且有那黑衣刀客这等高手,硬闯绝非明智之举。而且那血祭阵法似乎已经启动,贸然打断,不知会引起什么变故。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老道手中的古老皮卷上。那似乎是仪式的关键,或许……毁了它?
或者,攻击那口青铜大鼎?打断血祭能量的传递?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时,异变突生!
那漆黑的池水,涟漪越来越大,中心处甚至开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更加充满暴虐与贪婪的邪恶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正缓缓从池水深处苏醒,透过水面,锁定了祭坛,锁定了那两具献祭的尸体,更锁定了……祭坛下活生生的赵三爷等人!
老道吟诵得更加卖力,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赵三爷也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
然而,陈朔却敏锐地察觉到,那黑衣刀客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按着刀柄的手,似乎紧了紧。
难道……这刀客并非完全心甘情愿?或者,他也察觉到了危险?
就在那池中漩涡越来越急,邪恶意志即将彻底降临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陈朔来时的甬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震动和石块崩塌的声音!
整个石殿都摇晃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祭坛下的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赵三爷厉声喝道。
“有人触动了外围的警戒机关!或者……有人强行闯进来了!”黑衣刀客瞬间拔刀出鞘,目光锐利地看向甬道入口。
陈朔也是一惊。是老吴和阿飞?还是……另有其人?
震动和巨响打断了老道的吟诵,地面上的血色阵法光芒一阵紊乱。池中的漩涡也停滞了一下,那股即将降临的邪恶意志似乎变得有些躁动和……不满?
“不管是谁!王供奉,你带人去看!绝不能让人打扰仪式!”赵三爷对着黑衣刀客(王供奉)吼道,又看向老道,“张道长,快!继续!玄君已经回应了!不能停!”
老道连忙稳住心神,准备重新吟诵。
黑衣刀客王供奉点了两名护卫,身形如电,向着传来巨响的甬道方向疾掠而去!
机会!
陈朔眼中精光一闪!守卫最严密的黑衣刀客被引开,祭坛下只剩下赵三爷、老道和几名护卫,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不再犹豫,从阴影中猛地窜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祭坛!目标——老道手中的古老皮卷!
“什么人?!”“拦住他!”
祭坛下的护卫这才发现竟有人潜伏在侧,惊怒交加,纷纷挥刀拦阻!
陈朔身法展开到极致,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短匕如同毒蛇,精准地格开袭来的兵刃,脚步不停,已然冲到了祭坛台阶之下!
“找死!”那老道见陈朔扑来,又惊又怒,一手持卷继续吟诵,另一手拂尘猛地一挥,数道阴冷的黑气如同毒蛇般射向陈朔!
陈朔早有防备,身形急闪,同时将怀中“潜龙之鳞”石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一股清凉的水汽屏障瞬间在身前凝聚!
“嗤嗤!”
黑气撞在水汽屏障上,发出腐蚀般的声响,却未能突破!
趁此机会,陈朔已然踏上了祭坛台阶,伸手抓向老道手中的皮卷!
“竖子敢尔!”赵三爷目眦欲裂,竟从怀中掏出一把淬毒的匕首,亲自扑了上来!
陈朔看都不看,反手一匕格开赵三爷的匕首,另一只手已然抓住了那古老皮卷的一角!
“刺啦——!”
皮卷被两人一扯,顿时撕裂!大半落在了陈朔手中,小半还攥在老道手里。
仪式……被打断了!
“吼——!!!”
漆黑的水池中,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恐怖咆哮!整个石殿剧烈震动,池水沸腾般翻滚起来!
那股被中断召唤的邪恶意志,彻底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