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清冷的透彻,洒在皇城肃穆的殿宇飞檐之上。
陈朔孑然一身,立于宫门之外。他换上了一袭普通的青布长衫,肩上挎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些许盘缠,便只有那本陪伴他许久的、记载着相术心得的古旧书卷。那枚来自水月镜阁的玉佩,则被他贴身收藏。
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诸葛明与墨兰前来相送。
“陈先生,真的不再考虑留下吗?”诸葛明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愈发内敛深沉的年轻人,心中依旧存着几分惜才之意,“玄镜司,乃至朝廷,都需要先生这般人才。”
陈朔微微一笑,拱手道:“总捕头美意,朔心领了。只是我志不在此,江湖野鹤,惯了漂泊。此番京城之事,不过是恰逢其会,尽了本分而已。”
诸葛明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强求,郑重还礼:“既然如此,老夫便祝先生前路坦荡,逍遥自在!玄镜司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只需一言,玄镜司上下,必鼎力相助!”
“多谢总捕头。”陈朔真诚道谢。这一路走来,诸葛明的信任与担当,他铭记于心。
诸葛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墨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们。
宫门外,只剩下陈朔与墨兰二人。
寒风卷起地上的些许浮尘,吹动着两人的衣袂。墨兰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外面罩了一件御寒的披风,身姿挺拔如松。她看着陈朔,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准备去哪里?”她轻声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陈朔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舍,落在了遥远的天际:“尚未想好。或许先往南走走,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顿了顿,看向墨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留在京城,万事小心。福王虽倒,余孽未清,朝堂之上,也并非一片坦途。”
墨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放心吧,我能应付。到是你,独自一人,伤势初愈……”她的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已无碍。”陈朔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况且,经历了这许多,总该有些长进。”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言,皆在不言中。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见证了牺牲,也看清了彼此心中的坚持与道义。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男女之情,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与羁绊。
“这个,你拿着。”墨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玄色铁牌,上面刻着玄镜司的云纹标记,边缘却多了一道细细的金线,与她自己的令牌略有不同,“这是最高级别的客卿令,凭此令牌,可在各地玄镜司据点寻求帮助,调动部分资源。或许……路上能用得到。”
陈朔看着那枚触手冰凉的铁牌,没有推辞,接过来小心收好:“多谢。”
“保重。”墨兰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你也保重。”陈朔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他没有再犹豫,转身,迈开了步伐。青衫背影在冬日寥落的街头,渐行渐远,带着一种决然的洒脱与孤寂。
墨兰站在原地,久久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彻底融入街角的人流,再也看不见。寒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她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空了一块。
她知道,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而她的战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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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朔走出京城高大的城门,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楼与绵延的城墙。这座承载了无数权力、欲望、阴谋与鲜血的巨城,此刻在他身后,渐渐远去。
他没有选择马车,只是信步而行。官道上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远离了京城的喧嚣与肃杀,郊外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清新气息。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思绪飘飞。
沈未央返回金陵,重归她熟悉的世家生活,或许这才是她应有的归宿。墨兰留在玄镜司,继续她守护法纪的使命,前程远大。诸葛明坐镇中枢,辅佐新君,重整河山。卞玉京……长眠于京西古寺,留下无尽的唏嘘与一份沉重的恩情。
而他,陈朔,仿佛一个过客,在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漩涡之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个行走天下,探寻命理与天机的相士。
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见识了权力的巅峰与倾覆,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与友情的珍贵,更亲身参与并改变了一个帝国的走向。他的相术,不再仅仅是窥探个人吉凶祸福的工具,更与家国气运、天下大势隐隐相连。那份来自水月镜阁的传承,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后,似乎也变得更加深邃与神秘。
前路漫漫,何处是归途?
他抬起头,看向官道延伸的远方,天空高远,云卷云舒。
或许,归途本就不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行走,见识,感悟,于红尘万丈中磨砺本心,于天地玄妙中探寻至理,这本身,就是他的道。
他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释然的笑容。
脚步不再迟疑,沿着官道,向着未知的南方,稳步前行。
身影渐远,融入了苍茫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