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天里,金陵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暗潮汹涌。沈未央动用所有力量,顺着陈朔提供的“玲珑匣”与燕子矶线索暗中查探,虽未能触及核心,却也印证了确有官船押送特殊物品将于近期经过燕子矶的消息,这让她对陈朔的判断更为信服。
而陈朔则深居简出,除了与沈未央商议,便是独自推演。他不仅要“算”出“夜枭”的财路,更要“算”得令人信服,令人忌惮。这已非简单的相面卜卦,而是一场心理与智谋的博弈。
癸亥日,再次降临。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浓重的乌云低压着城头,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雨。废弃漕仓,依旧在黑暗中沉默矗立,如同张开的兽口。
陈朔依旧是那身玄黑衣衫,独自一人,手持那枚“癸亥”铁牌,畅通无阻地再次踏入这龙潭虎穴。与上次不同,此番仓房内人数少了许多,气氛却更为凝肃。火把的光芒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冷漠、或好奇、或隐含杀意的面孔。
“夜枭”依旧高踞木台之上,戴着那副诡异的木质面具,目光穿透黑暗,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缓步走入的陈朔。
“你,来了。”“夜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陈朔行至台下,微微拱手:“枭首相召,不敢不来。”
“卦,可曾卜得?”
“幸不辱命。”
“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朔身上,空气仿佛凝固。那猴脸面具人(“丙七”任务的负责人)更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复杂。
陈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夜枭”,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枭首近日,财星动于西北,临水之地,隐有珠光宝气冲霄,然其光晦暗不明,主财路虽巨,却伴血光险阻,乃虎口夺食之象。”
“西北?临水?”台下有人低声议论。金陵西北,临水之地,最险要者,莫过于燕子矶!
“夜枭”面具后的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继续。”
陈朔踱了一步,仿佛在感应天地气机,继续道:“此财非同寻常,非金非银,乃前朝遗珍,内蕴机巧,暗合星辰。然运送之器,非比寻常,护卫虽非顶尖,却代表天家颜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朝遗珍!内蕴机巧!天家颜面!
这几个词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这已不是模糊的指向,几乎是直指那批“玲珑匣”!
“夜枭”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身边那阴鸷文士(军师)更是猛地抬头,眼中射出骇然精光!
陈朔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知已击中要害。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玄奥莫测:“然,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枭首此番行动,时机拿捏至关重要。依在下推算,戌时初刻,云蔽月隐,水气升腾之时,便是动手最佳良机! 过早则易暴露,过晚则恐生变数。切记,东南巽位,当有奇兵暗伏,可断其退路,一举功成!”
他不仅点明了财路为何,更具体指出了动手的精确时辰和关键方位(东南巽位,对应燕子矶东南方向)!这已远超寻常卜算的范畴,更像是未卜先知的洞见!
仓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陈朔这神乎其神的“卜算”震住了!就连那阴鸷文士,看向陈朔的目光也充满了惊疑与难以置信。他们精心策划的行动细节,竟被一个外人,通过“卜算”了然于胸?!
“夜枭”沉默了。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死死盯着陈朔,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那目光中,有震惊,有审视,有杀意,更有一丝……火热的贪婪!
如此人才,若能为其所用……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被“夜枭”低沉的笑声打破:“呵呵……好,很好!陈先生果然不负所望,神机妙算,名不虚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朔:“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暗云’的客卿。见令牌如见我,可调动部分外围资源。‘丙七’任务,就此作罢。”
一块比“癸亥”铁牌更精致、正面刻着扭曲云纹、背面刻着“客卿”二字的玄铁令牌,被“夜枭”亲手掷向陈朔。
陈朔伸手接住,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他面色平静,拱手道:“谢枭首。”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并且在这黑暗王国中,赢得了一席之地。但这“客卿”之位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夜枭”深深看了陈朔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希望先生之能,日后能多为‘暗云’效力。”说罢,他身形一晃,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
集会众人看向陈朔的目光,已与上次截然不同,充满了敬畏与忌惮。那猴脸面具人更是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陈朔握着那枚客卿令牌,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坦然转身,一步步走出这压抑的仓房。
外面,夜风呼啸,乌云压顶,一场暴雨似乎即将倾泻而下。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凭借“先知”获取的信任,又能维持多久?
而即将发生在燕子矶的那场风暴,他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