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非但没有冲淡空气中的血腥气,反而将那股铁锈般的味道搅拌得更加浓郁,弥漫在残破的庄园每一个角落。陈远半跪在泥泞中,双手虚按在赵虎塌陷的胸口上方,指尖微微颤抖。乳白色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在他与赵虎之间维系着,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抽走他体内一丝力气,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冷汗混着雨水从下颌滴落。
赵虎依旧昏迷,但原本彻底断绝的呼吸,总算有了一丝微弱的、间隔极长的起伏。然而,这代价是陈远的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精神力与生命能量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维持这种精微的能量输送,比之前那场爆裂的能量外放更加耗神,几乎是在燃烧本源。
苏清月蹲在一旁,手指始终搭在赵虎另一只手腕的寸关尺上,密切监控着那丝微弱到极致的脉象。她的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脉象如游丝,时断时续……萨满那一击,不仅震碎了骨骼,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侵蚀了他的心脉和脏腑。现在全凭远哥你的能量强行护住最后一点生机……不能停,也……绝不能轻易移动。”她抬起眼,看向陈远,眼中满是担忧,“否则,内腑稍有移位,或者能量输送出现片刻中断,恐怕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那后果。绝对的静养,持续的能量滋养,是赵虎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渺茫如星火,却也是唯一的星火。
阿青从庄园外围踉跄着跑回来,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是草草包扎,鲜血仍在渗出。他脸色同样难看,喘息着汇报:“大人……外围的兄弟……折了七个,重伤三个。对方退到了竹林边缘,没有远离,像是在等待什么……那老萨满一直在盯着我们这边,眼神……很可怕。”
他的话像是一块寒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等待?是在等待援军,还是在等待陈远力竭?无论是哪一种,时间都不站在他们这边。庄园已经暴露,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继续留在这里,下一次到来的,必然是雷霆万钧的毁灭性打击。
留下,是坐以待毙,所有人,包括奄奄一息的赵虎,都可能在此地迎来终结。
离开,是唯一的生路。但赵虎的状态,如何经得起颠簸?即便是最平稳的担架,在逃亡的路上,也难免颠簸震动。那无异于亲手掐灭他最后生存的希望。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雨打残叶的沙沙声,以及伤员偶尔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几乎被抽空、却依旧顽强挺直脊梁的身影上——陈远。
他的视线扫过昏迷的赵虎,扫过脸色苍白的苏清月,扫过浑身浴血却眼神坚定的阿青,扫过周围那些带着伤、却依旧握紧兵刃、等待他命令的护卫。每一道目光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放弃赵虎?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碾得粉碎。赵虎是为他挡下的致命一击,这份以命相护的忠诚,他陈远背不起,也绝不会背!若今日弃赵虎于不顾,他此生心魔难除,道心必崩。
可是,带着几乎必死的赵虎强行转移,风险巨大,很可能在途中就……而且,会极大地拖慢整个队伍的速度,一旦被追上,依旧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这是一个残酷的悖论,一个无论怎么选都似乎指向绝望的棋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陈远能量的消耗和敌人可能完成合围的风险。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权衡着每一种可能,推演着每一种方案。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雨气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脆弱都压入肺腑深处。他抬起眼,那双因为过度消耗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此刻却燃烧起一种决绝的火焰。
“我们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一起走。”
他看向苏清月:“清月,想办法,用你最稳妥的法子,固定住他的伤处,尤其是胸口。我们需要制作一个尽可能减少震动的担架。”
他又看向阿青和周围的护卫:“清理痕迹,收集所有能用的物资和药物,轻装简从。我们不走官道,也不走水路,进山!找最偏僻、最难走的路!”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赵虎脸上,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前路再难,我们一起闯!”
命令既下,再无回转。团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尽管每个人都带着伤,心中沉痛,但陈远的决定,如同定海神针,驱散了迷茫。他们知道,接下来,将是一段更加艰难、与死亡赛跑的亡命之旅。而希望,如同这雨夜中的微光,微弱,却顽强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