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栏如同命运的枷锁,横亘在两人之间。苏清月指尖的微凉透过铁栏缝隙传来,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又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陈远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炽热,心中仿佛被重锤撞击,激起滔天巨浪。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悍然冲破了连日来冰封的困境与孤寂,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让他几乎僵硬的指尖重新恢复了力量。
他没有言语,只是更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与生命力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过去。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牢狱中格外清晰。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非尴尬或无助,而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深深的理解。油灯如豆的光晕在陈远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感动,有心疼,有决绝,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良久,他缓缓松开一只手,探入怀中。动作间,金属镣铐再次发出轻响。当他摊开掌心时,一枚物件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微弱而纯净的光芒。
那是一枚约莫铜钱大小的水晶薄片,质地通透,边缘被极其耐心地打磨得圆润光滑,触手温润。薄片被一道纤细却牢固的银边精巧地镶嵌包裹,做成了一个可以手持的简易透镜。银边上有细微的磨痕,显是主人时常摩挲所致。
“清月,”陈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这枚水晶透镜轻轻放在苏清月摊开的掌心。水晶触及她微凉的皮肤,传递过来的是他怀中的余温。
“此物,”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是我闲暇时,依循古籍所载光学之理,亲手打磨。虽远不及传说中轩辕镜沟通天地之威能,却也有一分聚光察微之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透镜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无数个在灯下潜心研究的夜晚,“你精于医道,观察入微,或可借此物,看清些以往难以分辨的脉络纹理、药草细微之处。”
他的话语平淡,却蕴含着最深切的关系。这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他知识与心血的结晶,是与他那个不为人知的来处紧密相连的信物。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住她含泪的双眸,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也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见它,便如见我。”
这简单的五个字,重若千钧。意味着他将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存在,托付给了她。
然而,现实的残酷如同牢狱四壁的阴冷,瞬间侵袭而来。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动,声音里染上了沉重的阴影:“收好它。若……若此番事不可为,我身遭不测……”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如同冰冷的匕首,悬在两人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变得异常冷静而坚决:“你……定要设法保全自身,切莫做无谓牺牲。活下去,将你所知所学,济世救人。”
这是他身处绝境,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安排与守护。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基于最残酷现实考量下的托付与祈愿。他宁愿自己独自面对深渊,也希望她能挣脱这泥沼,拥有光明的未来。
苏清月紧紧攥住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水晶透镜,冰凉的晶体几乎要嵌入她的掌心。泪珠不受控制地大颗滚落,滴落在晶莹的镜面上,漾开模糊的水光。她用力点头,嘴唇翕动,却因极致的悲痛与感动,哽咽难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紧紧的交握,这决堤的泪水,这无声却重若山岳的承诺。
这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表白与托付,在这绝望的牢狱之中,如同划破厚重暗夜的流星,虽短暂,却璀璨而决绝,在彼此的生命中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