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准留下的冰冷触感,如同附骨之疽,久久盘踞在林野的神经末梢。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不适,更是一种意识被强行打上标记的屈辱。体内那点微弱的力量确实更“听话”了,流转时不再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它也变得陌生,像被驯化的野兽,失去了原有的野性,只剩下温顺的麻木。
苏宇的状况似乎更糟。他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双臂环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抵御某种无形的寒冷。他的呼吸轻而浅,几乎听不见。
林野看着他,心底那份因被强行捆绑而产生的烦躁和抗拒,微妙地松动了一丝。他们同样是囚徒,同样是实验品,只是被“调试”的方式略有不同。他失去力量,承受排异;苏宇承载力量,承受侵蚀。谁也不比谁好过。
“喂,”林野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还撑得住吗?”
没有回应。苏宇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林野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离得近了,他能看到苏宇裸露在外的后颈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淡青色,仿佛有冰冷的流体在其中缓慢运行。
“他们……在‘梳理’我的时候,”林野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原本只是试探,想知道那种被侵入感是否是双向的。
苏宇猛地抬起头。
林野呼吸一滞。
苏宇的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种清亮中带着混沌光泽的模样。此刻,他的瞳孔深处仿佛碎裂的镜面,折射出无数细小的、混乱的光斑,那些光斑中,林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却又扭曲变形,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冰冷的审视。
“我听见了……”苏宇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平时的清冷,而是夹杂着细微的回响,仿佛有许多个声音在同时低语,音调忽高忽低,带着某种非人的韵律,“……墙的哭声。”
林野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墙?”
“嗯……”苏宇的眼神涣散,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林野,看到了更遥远、更恐怖的东西,“它在哭……也在笑。裂缝……像血管一样在蔓延……有东西要过来了……”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如同梦呓。
“是爆炸的影响?还是‘校准’的副作用?”林野追问道,试图抓住一丝逻辑。
苏宇却猛地抓住了林野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他凑近林野,那双碎裂瞳孔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低语声带着一种诡异的急切:
“他们在找‘钥匙’……白杨是……‘守夜人’也是……我们都错了……容器不是终点……”
他的气息冰冷,喷在林野脸上。
“我们……才是‘门’本身。”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野脑海中炸开。门?不是坐标,不是容器,是……门本身?
他还想再问,苏宇眼中的碎裂光斑却骤然消失,瞳孔恢复了原本的深黑,只是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惊悸。他松开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将头埋进臂弯,身体微微发抖。
“我累了。”他闷闷地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音调,却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
林野僵在原地,手臂上还残留着苏宇刚才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道。他看着重新蜷缩起来的苏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墙的哭声”……“钥匙”……“门”……
苏宇在无意识或者说半意识状态下透露的信息,比白杨和“守夜人”所有明确的威胁加起来还要令人不安。那场爆炸到底撕开了什么?而他和苏宇,在这场巨大的谜团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容器不是终点,如果他们真的是“门”……
那“开门”的代价,会是什么?被“校准”至失去自我,彻底成为通道?还是……在门开启的瞬间,被另一侧的东西彻底吞噬?
林野缓缓站起身,环顾这个纯白、冰冷、无处可逃的房间。监控的指示灯在角落无声地闪烁,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他不再仅仅感到愤怒和虚弱,一种更深沉的、源于未知的寒意,如同房间里的锈色阴影,悄然蔓延开来,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苏宇的低语,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更加黑暗的真相。他们不仅站在悬崖边的钢丝上,这根钢丝本身,或许就是通往地狱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