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微弱的力量如同沉在胃底的铅块,带着冰冷的滞涩感。它不是流动的,更像是被强行塞进他干涸脉络里的异物,每一次林野下意识地试图调动它,都会引来一阵脏腑翻搅般的钝痛和更深的虚弱。这比纯粹的空无更令人烦躁——宝藏近在眼前,却被封死在玻璃柜中,只能看,不能用。
苏宇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靠在墙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连接”消耗的不是能量,而是他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他闭着眼,眉心微蹙,像是在默默抵御着某种持续不断的侵蚀。
“像中毒一样,对吧?”林野忽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你的‘温顺’力量,进了我这具破烂身体,就成了穿肠毒药。”
苏宇眼皮颤了颤,没有睁开,只是淡淡回应:“你的‘本源’,也像野火一样,在我的脉络里烧。”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简单的排斥。是……规则层面的冲突。我们的存在方式,被那场爆炸强行扭曲了。”
规则?扭曲?林野咀嚼着这些词汇,心底的寒意更重。他宁愿面对看得见的敌人,也不愿纠缠于这种形而上的、却实实在在折磨着他的“规则”。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两人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疲惫和无处不在的监控像无形的茧,将他们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刻钟,那扇厚重的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白杨的虚拟影像,而是两个穿着“灯塔”标准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他们推着一台结构复杂、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仪器,金属轮子在地板上滑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林野先生,苏宇先生,”其中一人开口,声音是经过处理的平直电子音,“根据白杨主管的指令,进行第一次适应性校准。”
校准。这个词让林野的脊背瞬间绷紧。他看向苏宇,发现对方也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是预料之中的凝重。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两个工作人员动作熟练而机械,他们示意林野和苏宇分别坐在房间中央不知何时升起的两个金属座椅上。座椅冰冷坚硬,扶手上自动弹出束缚带,轻柔却坚定地将他们的手腕和脚踝固定住。
“你们要干什么?”林野挣扎了一下,束缚带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皮肤,传递着不容反抗的信号。
工作人员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操作着那台仪器。一根细长的、顶端带着复杂感应探头的机械臂无声地延伸出来,悬停在林野的头顶。另一根同样的机械臂则对准了苏宇。
“校准开始。目标:建立基础能量共振回路,抑制排异反应峰值。”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布。
下一刻,轻微的嗡鸣声响起。悬停的探头末端亮起柔和的白光。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但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林野。仿佛有无数根极细的冰针,穿透了他的头皮和头骨,直接刺入他的意识深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窥探、被丈量、被强行“梳理”的异物感。他感觉自己像一块电路板,正在被检测着每一根错误的线路。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点沉重滞涩的能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起来,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与之呼应的是,他再次清晰地“感知”到了旁边苏宇的存在,以及苏宇体内那股同样被引动的、清冷中夹杂着躁动的能量流。
两根机械臂发出的白光开始同步闪烁,频率逐渐加快。林野感到自己和苏宇之间的那种无形“纽带”被加强了,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成了一条被强行拓宽、被某种外部力量主导的“通道”。
能量开始沿着这条被强行建立的通道缓慢流动,比他们自己尝试时更有序,但也更……僵硬。就像是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虽然不再横冲直撞,却充满了不甘的嘶鸣。
林野咬紧牙关,抵抗着那种意识被侵入的恶心感。他看向苏宇,发现对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下唇被咬得发白,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不是帮助,这是改造。是将他们这两个不匹配的“零件”,用粗暴的方式强行锉平,塞进同一个模具里。
“共振频率稳定。排异反应下降至阈值以下。”电子音汇报着数据。
仪器发出的白光稳定下来,那种被冰针刺探的感觉也逐渐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仿佛留下了某种隐形的监控锚点。
机械臂缓缓收回。
束缚带自动解开。
林野猛地从座椅上站起,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冰冷的椅背才稳住身形。体内那股能量似乎……顺畅了一丝?不再那么像沉重的铅块,有了一丝微弱的流动性。但代价是他的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冰冷的棉花,思维都变得有些迟缓。
苏宇也站了起来,他的状态看起来更糟糕,脚步有些虚浮,靠在墙上微微喘息,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初步校准完成。”工作人员记录着数据,电子音依旧平淡,“后续将根据你们的适应情况,进行周期性校准,直至达到‘牧羊人计划’所需同步率。”
他们推着仪器,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门再次闭合。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野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那一点点可怜的力量,以及脑海中残留的冰冷异物感。他看向苏宇,声音低沉而压抑:“这就是他们说的‘指导’和‘环境’?把我们当机器一样调试?”
苏宇缓缓抬起头,眼底那抹混沌似乎因为刚才的“校准”而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他们不需要两个独立的异能者,林野。”苏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察事实的残酷,“他们只需要一个稳定的、可控的‘工具’。校准,就是为了磨掉我们身上所有不听话的棱角,让我们完美地嵌入他们的计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冰冷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后面那些隐藏的监控探头。
“而在‘守夜人’眼里,我们恐怕也只是两个需要被榨取情报、然后评估价值的……异常物品。”
工具,物品。
林野握紧了拳,指节发白。体内那点刚刚顺畅些许的力量,此刻感觉更像是一种耻辱的烙印。
他失去自由,失去力量,现在,连作为“人”的独立性也正在被剥夺。
锈色的黎明之后,白天并未带来光明,只是让囚笼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而他和苏宇,这两个被锁在笼中的“容器”,第一次“校准”的余韵还未散去,下一次是成为合格的“工具”,还是在调试中彻底崩坏?前方的路,似乎只有更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