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和娄小娥一前一后回到后院自家屋里,门“哐当”一声被娄小娥用力关上。
刚才在张和平那儿强压下去的火气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甩开许大茂的胳膊,胸口剧烈起伏着。
许大茂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也是满脸的不痛快,梗着脖子嚷嚷。
“娥子!你下手也太狠了!我这耳朵都快被你揪掉了!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许大茂,你还要面子?”娄小娥转过身,手指头差点戳到许大茂的鼻子上,声音又急又气,压低了却更显尖锐。
“我给你留面子,谁给我们娄家留活路?啊?你刚才在张和平那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许大茂自觉有理,声音也扬了起来,“我不就说我老丈人能帮忙吗?我说错了吗?轧钢厂以前不就是咱爸说了算?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你闭嘴!”娄小娥气得眼圈都红了。
“许大茂,我看你是真昏了头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爸又是什么身份?还‘娄半城’?这话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现在是什么形势,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她越说越激动,指着窗外,仿佛那无形的压力就笼罩在外。
“厂里的事,我爸早就插不上手了!避嫌都来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往外说,生怕别人想不起我们娄家那点过去是吧?还‘一句话的事儿’?你是生怕麻烦找不上门,非要给我爸,给这个家惹祸是不是?”
娄小娥出身大家,平日里虽然爽利,但很少如此疾言厉色。此刻她是真怕了,许大茂这种不过脑子的吹嘘,在眼下这年月,简直就是授人以柄,往枪口上撞。
许大茂被娄小娥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点懵,但更多的是不服气。尤其是娄小娅话语里透出的那种“我们家已经不行了得夹着尾巴做人”的意味,深深刺痛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猛地甩开手,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也豁出去了。
“是!我是昏头了!我看不清形势!但我为什么看不清?啊?娄小娥,你们家,你爸,什么时候真正看得起我许大茂了?!”
这话憋在他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你们娄家是阔过,是大小姐!我许大茂就是个放电影的,高攀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吼着,“可咱们都结婚有些日子了吧?我是你男人!是你娄家的女婿!可你爸呢?他帮过我什么?啊?”
他凑近一步,眼睛瞪着娄小娥。
“但凡他肯为我说一句话,我在轧钢厂至于还是个普通放映员吗?以他以前的关系,帮我弄个宣传科的小官当当,那不是轻而易举?”
“可他呢?提过吗?帮过吗?没有!一次都没有!他压根就没把我这个女婿放在眼里!你们家就是看不起我!”
这番混账话把娄小娅听得目瞪口呆,心凉了半截。她没想到许大茂心里存着的是这种念头,这种毫不体谅、只知索取的怨怼。
“许大茂!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娄小娥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
“我爸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他敢去开这个口吗?开了口别人会怎么想?你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你只想着你自己那点官瘾,你想过这个家吗?想过我爸的难处吗?”
“少来这套!”许大茂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他就是不乐意帮我!就是觉得我许大茂没出息,配不上你!看不起我!”
娄小娥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只顾自己委屈的样子,彻底失望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争吵的力气瞬间消散。跟一个只顾自己、看不清大局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狠狠地瞪了许大茂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愤怒和警告。
“许大茂,我告诉你,以后在外面,关于我爸,关于娄家,你最好一个字都别提!要是因为你那张破嘴惹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猛地转身,走到床边,脱了外套鞋袜,直接拉开被子躺了下去,用后背对着许大茂,不再看他一眼。
许大茂兀自喘着粗气,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娄小娥的背影,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愤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媳妇和老丈人家都欺负他。站了一会儿,见娄小娥真不理他了,他也气呼呼地走到床边,打算上床睡觉。
刚挨到床边,还没坐下,背对着他的娄小娥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抬起脚,狠狠地向后一踹,正好踹在许大茂的大腿上。
“滚开!今晚别碰床!自己找地方睡去!”娄小娥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许大茂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娄小娥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什么,但看着那纹丝不动的背影和紧绷的被子,知道今晚是绝无可能上床了。
他悻悻地揉了揉被踹疼的地方,嘴里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环顾了一下小屋。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火,从柜子里翻出一床略薄的旧被子,胡乱铺在床边地上,囫囵个儿躺了下去。
初夏的地面已经没有那么重的凉意,不过还是硌得他浑身不舒服。听着床上娄小娥均匀却明显带着怒意的呼吸声,许大茂翻来覆去,心里把那点不满又放大了十倍,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时间转眼就到了周六早上。
经过连着两天充足的休息,张和平感觉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精力充沛。天色刚亮他就起了床,在自家小院里虎虎生风地打了两趟黑龙十八手,活动开筋骨,身上微微见汗,感觉通体舒泰。
洗漱之后,他简单蒸了两个窝窝头,就着咸菜和白开水解决了早餐。看看时间还早,院里的邻居们大多还没上班或者正准备去上班。
他不慌不忙地收拾好渔具——那根自制的竹制路亚钓竿和一个铁皮小桶。又走进屋里,从抽屉深处拿出那两块已经彻底修好、擦拭得锃亮的手表,用旧报纸仔细包好,心念一动,便将其收入了随身的空间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推着那辆燃油助力自行车出了门。
果然,前院、中院都是一片忙碌景象,赶着去上班的工人们行色匆匆,互相打着招呼。阎埠贵正端着个搪瓷缸子站在门口漱口,看见张和平推车出来,含糊不清地问。
“和平,今儿还休息?出去啊?”
“哎,三大爷,出去溜达溜达。”张和平笑着应了一声,脚下一蹬,骑着车轻快地出了院门。
他先是一路骑到了西城区的委托商店。店里人不多,售货员刚打开柜台门。张和平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两块用报纸包着的手表递了进去。
售货员一看是卖手表的,就直接叫来一位老师傅招待张和平。
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拿起手表仔细查验起来,特别是表盘、机芯和走时情况。反复看了半晌,又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表修得是真好,跟新的似的。
“小伙子,手艺不错啊。”老师傅抬眼看了看张和平,“这两块表,打算什么价出?”
张和平心里有数,报了个合理的价格。老师傅沉吟了一下,也没多压价,很快点了头。点出二百多块钱递给张和平。张和平仔细收好钱,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出了委托商店,他心情更好了些。骑着车穿街过巷,直奔北海公园。
今天天气晴好,但也许是因为刚刚运来了粮食,人心安定,或者大家都忙着别的事,平日里钓鱼人聚集的岸边今天却显得有些冷清。张和平乐得清静,找了个树荫遮蔽、看起来水草丰茂的僻静处停下。
他拿出那根独特的竹制路亚竿,挂上那个精心仿制的苍蝇假饵。站稳身形,手臂用力一甩,鱼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那只“苍蝇”轻巧地落在了远处的水面上。
假饵在水面微微颤动,模拟着落水昆虫的挣扎。张和平的技巧和这以假乱真的饵料很快吸引了水下的猎食者。没过多久,鱼线猛地一紧,竿尖瞬间弯成了弓形!
“来了!”张和平心中一喜,熟练地控竿、收线。一番力道恰到好处的较量后,一尾银光闪闪、活蹦乱跳的翘嘴鱼被提出了水面,足有一斤多重。它有力的尾巴在空中噼啪作响,溅起细小的水珠。
张和平的心情如同这阳光一样明媚。他手法流畅地摘钩,将鱼放进装了少许水的铁皮桶里。
或许是因为人少,或许是今天的鱼格外给面子,一上午的时间,他竟然接连钓上了三四条大小不一的翘嘴,最小的也有大半斤,最大的那条看着快有两斤了,收获相当不错。
眼看日头升高,快到晌午十一点了,张和平心满意足地收起鱼竿。
看了看小桶里还在扑腾的几条鲜鱼,他决定今天先留这,明天约陈淑英来家里吃饭,正好做给她吃,新鲜。还可以给大哥家送去两条,给怀孕的嫂子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