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的香港,秋意渐浓。
林维良和麻兰英,坐在浅水湾小院的葡萄架下。
面前摊开一叠信件和照片。
——大儿子林成森从美国寄来的,小女儿林丽霞从台湾寄来的。
“爸、妈,我在旧金山唐人街,开了第三家餐馆,生意很好。”
林成森在信里写道,照片上他穿着西装,站在餐厅门口。
笑容憨厚,“就是太忙了,去年体检医生说我有脂肪肝。”
麻兰英立刻皱起眉。
“这孩子,从小就不知道照顾自己。成森这名字还是他爷爷取的,说是‘成材如林,森然挺立’,结果现在天天围着灶台转。”
林维良笑着摇头:“围着灶台有什么不好?战乱年代,有口饭吃就是福气。”
他拿起另一张照片。
小女儿林丽霞。在台北某小学当老师。
站在黑板前笑得很甜,但眼下的黑眼圈遮不住。
“丽霞倒是瘦了。她说班上有个孩子父母离婚,她每天放学后陪着写作业。”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要不……”
麻兰英试探着说,“让他们都来香港住段时间?成森的餐馆可以请人照看,丽霞学校正好快放寒假了。”
“就怕他们放不下。”
林维良摇摇头,但眼神里也有期盼。
“成森那倔脾气,跟他爷爷一个样。”
正说着,张振和林倾霞,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
“爸、妈,我们买了个好东西!”
林倾霞兴奋地举着一个纸盒。
张振笑着补充:“最新款的录影机,松下牌的。这样大哥和小妹就算不能常来,也能看录像了。”
麻兰英眼睛一亮:“这机器……贵不贵?”
“不贵不贵。”
张振熟练地拆包装,“而且简单易用,阿霞学十分钟就会了。”
林维良摆摆手:“倾霞,今天收到了你大哥和你妹妹的来信,诺,你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及了儿女,林维良又想起了大陆时的岁月。
“1941年6月5日,重庆大隧道惨案那天……”
他讲着讲着,声音低沉下去,“我和你们妈妈走散了,在防空洞里找了三个小时……那时候就想,要是成森在那,他个子大,能帮更多人……”
麻兰英轻轻握住他的手,接过了话头。
“后来在医疗区找到他,他正帮护士抬伤员,白衬衫上全是血,我还以为他受伤了……那时候成森才八岁,在另一个防空洞区,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
录到一半,麻兰英忽然对着镜头说。
“成森,你要是看到这个,记得少放点油!你做的菜妈知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油了,对身体不好!”
林倾霞在镜头后,噗嗤笑出声。
录了半小时后,林倾霞按下停止键,眼睛红红的。
“这些要寄给大哥和小妹。”
她说,“还有,爸,妈,你们愿不愿意拍个系列?就叫《林家记忆》。”
张振立刻接话:“设备、剪辑、复制,星时代公司全包。不止给家人看,也可以作为电影的背景资料库——对了,我们还可以请大哥,录一段他在美国开中餐馆的故事,那种‘移民的味道’,也是烟花之城的一部分。”
林维良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也好。有些事,再不记录,就真的忘了。成森小时候在防空洞里,还发明过‘石板烤红薯’,把看守洞口士兵的红薯偷了两个……”
与此同时,九龙录音室里。
谭咏麟正面临“歌手复健”的严峻挑战。
“Alan,你跑调了。”
顾家辉在控制台后,揉着太阳穴,“你最近是不是天天在片场炒米,把音准炒糊了?”
谭咏麟摘下耳机,一脸无奈。
“辉哥,我白天研究‘防空洞饮食文化’,晚上练歌,脑子里一会儿是炒米配方,一会儿是五线谱,能不错乱吗?昨天做梦都在炒豆芽,边炒边唱《爱情陷阱》!”
黄沾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袋东西。
“来来来,尝尝我刚研发的‘创意炒米’——加了咖喱粉和葡萄干!我给它取名叫‘东西合璧大爆炸’!”
录音室里顿时飘起一股,古怪的味道。
张果荣从隔壁探出头,捏着鼻子。
“沾叔,你这炒米……是想毒死我们,然后继承我们的唱片分红吗?我那份才5%,不值得谋杀吧?”
“不识货!”
黄沾自己嚼了一口,表情扭曲了一秒。
随即强装镇定,“这叫做东西方饮食文化碰撞!就像我们做的音乐,要创新!阿梅,你评评理!”
梅艳芳抱着一堆,服装设计图走进来。
看到这场面直接笑趴:“我说各位大佬,我们不是要录新专辑吗?怎么改厨艺大赛了?Alan哥,你那‘战地炒米’改良得怎么样了?”
谭咏麟立刻来了精神。
“第七版了!加了小鱼干和紫菜碎,林伯伯试过说像‘升级版压缩饼干’。我准备在专辑预售时作为赠品——买专辑送炒米,边听边吃,全方位体验!”
顾家辉长叹一声:“我们这是唱片公司还是食品公司?”
笑闹过后,工作继续。
谭咏麟的新专辑,《忘不了您》进入最后录制阶段。
有趣的是,电影筹备的经历,反而给了他新灵感。
主打歌录制时,他忽然喊停。
“等等,我想改一下唱法。”
他对顾家辉说,“前几天听林伯伯,讲防空洞里妈妈们哼歌,那种声音……不是技巧多好,是有一种‘韧劲’。我想试试那种感觉。”
顾家辉挑眉:“怎么试?”
“少点修饰,多点直白。”
谭咏麟重新戴上耳机,“就像在废墟里,还能唱歌的人——不是因为乐观,是因为‘必须唱下去’。就像林伯伯说的,他大儿子成森小时候在防空洞里,饿得不行时还编红薯歌……”
这一试,效果出奇地好。
录制结束时,整个控制室,被他的声音穿透。
黄沾第一个鼓掌:“有意思!这种唱法……有点粗粝,但动人。”
梅艳芳若有所思:“那我下一张专辑也试试?不过我要找的是‘市井女人的韧劲’——我妈以前在荔园唱歌,台下醉醺醺的观众扔花生壳,她还是笑着唱完。”
张果荣的复出专辑,则走了另一条路。
他消失了三天,回来后抱着一沓手写歌词。
“我去澳门了。”
他对顾家辉说,“不是去赌钱,是去找一个老裁缝。那人1949年从上海来,在澳门做了三十年旗袍。我跟他聊了三天,写了这些。”
顾家辉翻看歌词,越看越惊讶:“这些不是情歌……”
“是‘离散者之歌’。”
张果荣点了支烟,少见地严肃,“裁缝说他最难过的是,很多客人订了旗袍,却再也没来取。有的是去了台湾,有的是去了美国,有的是……不在了。那些没取走的旗袍挂在店里,像等待主人的魂魄。”
他顿了顿:“我想唱这些故事。不是宏大的历史叙事,是小人物的离散。就像林大哥成森——他那些证件上名字不一致,不也是一种离散的痕迹吗?”
黄沾听完一拍大腿:“好!这个角度好!我来写序曲,用二胡和单簧管搭配,有种‘隔海相望’的感觉。对了,可以让阿梅来一段和声,她声音里有那种‘烟火气’。”
梅艳芳正在试演出服,闻言从更衣室探头。
“我?和声?荣哥你不是一向独唱的吗?”
“这次不一样。”
张果荣难得地笑了,“离散的故事里,总有不同声音交错。你的声音像……像那些在码头等船的女人,明知可能等不到,还是要等。”
专辑定名《风继续吹》,但里面的歌,完全打破了香港乐坛的惯例。
有一首歌,叫《未取走的旗袍》。
当张果荣唱到“那一针一线缝进的时光\/在衣架上轻轻摇晃\/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你却无声告别\/徒留有情人孤单单守望。”时,录音室里,好几个工作人员红了眼眶。
录制间隙,张振来探班。
听了demo后沉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