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八方云动
时光荏苒，距林默与林萱儿入主“听涛小筑”，于观星殿查阅上古秘辛，已悄然过去了三月。
这三个月，天芒圣山表面依旧仙气缭绕，祥云流转，弟子们或御剑穿行，或于洞府静修，一派祥和宁静的修行盛地景象。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暗流却愈发汹涌湍急。
“听涛小筑”外的云潭，水波不兴，倒映着碧空与流云。但若有精通阵法、感知敏锐的高阶修士仔细探查，便会发现，这看似清幽的小筑周围，至少七道强弱不一、属性各异、来源莫测的隐晦神念，如同耐心的蛛网，日夜不停地、交替地笼罩着这片区域。这些神念大多极为谨慎，只是远远感应，绝不轻易触碰小筑外围那层由星瞳尊者亲手布下的、融合了星辰道韵的强大禁制。偶尔有一两道带着试探与贪婪的意念稍微靠近，便会被禁制上流转的星辉悄无声息地“弹开”或“吞噬”，再无下文。
小筑内，林默与林萱儿对外的窥伺并非毫无所觉。元婴级的灵觉与混沌莲的敏锐感知，让他们能隐约感应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视线。只是二人心志坚定，对此置若罔闻，全身心沉浸在修炼与准备之中。
林默盘膝坐于静室玉蒲团上，双眸微阖。他面前悬浮着一小块得自“熔岩死地”的、品质最高的“地心炎晶”，以及数种辅助的阴寒属性灵材。只见他双手结印，胸口那枚已化作微型星辰的寂灭之心奇点微微搏动，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灰暗混沌火焰，自他指尖缓缓涌出，将“地心炎晶”包裹。火焰之中，寂灭道韵流转，霸道地吞噬、分解着炎晶中狂暴的火煞之力，同时又将几种阴寒灵材的精华萃取、调和。他在尝试炼制一种新型的、融合了寂灭、火煞、阴寒三种道韵的复合型攻击法宝——“寂灭阴火雷”。此物炼制极难，对神识与力量掌控要求苛刻，但一旦成功，其爆发时的威力与诡异特性，足以成为一张强力的底牌。
另一间静室内，林萱儿则在对着一面光滑的玉璧，演练着某种奇异的步法与手印。她身姿翩跹，如莲叶随风，每一步踏出，脚下都有一朵淡青色的、由混沌莲力与点点星辉构成的莲花虚影绽放、消散，看似优美，实则暗合某种玄奥的阵法轨迹。她的手印更是繁复，时而如莲花绽放，时而如星斗排列，眉心那朵星辉莲花印记随着她的动作明灭不定，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蕴含着净化与微弱时空道韵的波动。她在修炼星瞳尊者私下传授的一门天芒宗秘传辅助神通——“莲影星移步”，此步法攻防一体，更能在小范围内制造幻象、偏移攻击、甚至短暂干扰空间，配合她的混沌莲净化之力，能极大增强生存与控场能力。
偶尔，兄妹二人也会停下各自修炼，在小筑外的石亭中对坐交流。或是探讨“道韵奇点”雏形的心得，或是拆解、推演“双钥共鸣”的更多可能性，或是将观星殿中所阅关于“葬道古路”、“轮回殿”以及上古各种险地、异兽、诡异存在的记载，分门别类，整理成册，反复研读，设想各种可能遭遇的危机与应对方案。两人都清楚，三十年看似不短，但对高阶修士而言，也不过是几次深度闭关的时间。他们必须抓住在天芒圣山这相对安全的环境，以及星瞳尊者提供的资源，飞速提升，夯实每一分基础。
这一日，林默刚刚将一块“寂灭阴火雷”的半成品封入特制玉盒，准备调息恢复消耗巨大的神识，静室门外禁制微光一闪，一道传讯符飘了进来。
是星辉。传讯内容简短：“木道友，林仙子，明日辰时，‘问道崖’有一场小规模的法会，参与者多为宗门内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与部分客卿长老的弟子晚辈。尊者言，二位若感兴趣，可前往一观，或有所得，亦可结识些同道。地点在……”
问道崖？法会？林默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星瞳尊者的用意。这是让他们适当“露面”，接触天芒宗内部的一些“自己人”或中立派，同时也是观察宗门内各方势力年轻代表的好机会。一味闭关，容易与外界脱节，适当的交流与观察，必不可少。
他将此事告知林萱儿。林萱儿对所谓的“法会”并无太大兴趣，但她也明白哥哥的考量，点头同意。
次日辰时，天光微熹。林默与林萱儿离开“听涛小筑”，收敛气息，按照星辉所给玉简中的路线，朝着位于天芒圣山内山区域另一侧的“问道崖”而去。
“问道崖”并非险峻绝壁，而是一片占地颇广、地势平缓、风景秀丽的崖顶平台。崖边古松苍劲，云海翻腾，崖顶以白玉铺就，中央有一方清澈的灵泉，泉眼汩汩，灵气盎然。此刻，平台上已有数十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大多年纪不大，修为从金丹到元婴不等，个个气宇轩昂，神光内蕴，显然都是天芒宗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或依附于天芒宗的各方势力、客卿长老带来的杰出后辈。气氛看似轻松，交谈声、切磋印证道法的灵光、乃至偶尔响起的清越剑鸣，此起彼伏，但也隐隐有暗流涌动，不少人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都在暗中观察、打量、比较。
林默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骚动。天芒圣山弟子众多，偶有生面孔的客卿弟子或来访者并不稀奇。但很快，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便聚焦在了他们身上，尤其是林萱儿那清丽绝伦的容貌与眉心那朵奇异的星辉莲花印记，更是吸引了不少注视。林默元婴初期的修为虽然也算不错，但在场元婴修士也有十余人，倒也不算太过突出。
“二位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或是来自何处仙山福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身着天芒宗内门弟子服饰、面如冠玉、气度儒雅、修为在金丹后期的青年，面带微笑，主动上前打招呼。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服饰的弟子，皆以他为首。
“散修，木易，这是舍妹林萱儿，暂居摘星峰。”林默拱手，不卑不亢。摘星峰，那是星瞳尊者一脉所在，在天芒宗地位超然，此言一出，足以表明他们的靠山。
那儒雅青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容更显真诚：“原来是摘星峰的客人，失敬失敬。在下内门天枢峰，柳随风。这两位是舍弟柳随云，以及几位同峰师弟。”
天枢峰，是天芒宗内实力颇强、主修星辰正法、作风也较为正派的一脉。看来这位柳随风，是天芒宗内部较为中立或亲近星瞳一脉的弟子。
双方简单寒暄几句。柳随风谈吐不俗，见识广博，对天芒星域乃至周边星海的局势、风物都有独到见解，言语间对星瞳尊者也颇为尊敬。林默应对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漠，偶尔询问几句关于天芒宗内部各脉特点、近期动向的问题，柳随风也挑些不痛不痒的回答。
就在交谈间，又有几波人注意到了这边。其中一拨，为首者是一名身着赤金镶边法袍、面容倨傲、眼神锐利、气息赫然达到元婴初期顶峰的青年，在一群同样服饰张扬的弟子簇拥下走来。其法袍胸口，绣着“曜日”图案，乃是天芒宗内与“天枢峰”齐名，甚至势力更胜一筹的“曜日峰”标识。曜日峰一脉，主修至阳炽烈的星辰功法，作风也较为激进霸道，与天枢峰理念不合，是宗内较为明显的“守旧派”与“排外派”代表。
“柳师弟，又在结交新人？这位姑娘倒是面生得紧，气质如此独特，可是来自哪方大势力的贵女？”那曜日峰青年直接无视了林默，目光灼灼地落在林萱儿身上，毫不掩饰欣赏与探究之意，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佻。他身后几名弟子也发出低低的哄笑。
柳随风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林默已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将妹妹完全挡在身后，平静地看向那曜日峰青年：“阁下是？”
“曜日峰，金烈阳。”青年下巴微抬，报出名号，语气傲然。金姓，在天芒宗是大姓，与掌控曜日峰的金家关系密切。此人显然身份不凡。
“金师兄，木道友兄妹是星瞳尊者的客人。”柳随风提醒道，语气加重了“星瞳尊者”四字。
金烈阳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更深的傲慢与某种阴郁取代，他嘿嘿一笑：“星瞳尊者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客人自然也是贵客。不过，我天芒宗以星辰大道立宗，最重实力。这位仙子气息纯净，道韵不凡，不知可否赏脸，与我等印证一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能被星瞳尊者看中的客人，有何过人之处。”
看似是切磋邀请，实则咄咄逼人，言语间将林默排除在外，目标直指林萱儿，显然是想试探她的根底，也暗含打压柳随风一系脸面的意思。
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天芒宗内部派系倾轧，弟子间明争暗斗是常事，这种场合下的“切磋”，往往是展示实力、拉拢人心、打压对手的好机会。
林萱儿看向哥哥，眼神询问。她并不怯场，但不想给哥哥惹麻烦。
林默眼神微冷，正要说话，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娇憨、却又带着一丝玩味的女声：
“哟，金师兄好大的威风，一来就要欺负人家小姑娘。怎么，是觉得我们天璇峰无人，还是觉得星瞳尊者他老人家的客人，可以任由你曜日峰拿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水蓝星裙、容貌娇美、眉宇间却带着一丝英气与狡黠的少女，在一群女弟子的簇拥下走来。她修为也是金丹后期，但气息灵动活泼，与柳随风的儒雅、金烈阳的霸道截然不同。其衣裙上，绣着“天璇”星纹，代表着主修水、幻、变化之道的“天璇峰”，这一脉弟子多为女修，与天枢峰关系尚可，与曜日峰也时有摩擦。
“叶轻语！你来凑什么热闹！”金烈阳脸色一沉。
“怎么，这问道崖是你曜日峰开的？只准你金大少爷耀武扬威，不准我叶轻语说句公道话？”叶轻语毫不示弱，走到林萱儿身边，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嘻嘻地道：“这位妹妹别怕，有姐姐在，这姓金的欺负不了你。我看你顺眼，交个朋友如何？我叫叶轻语，天璇峰的。”
林萱儿对这性格爽朗活泼的少女也生出一丝好感，微微点头：“林萱儿。”
“林妹妹名字也好听！”叶轻语自来熟地挽住林萱儿的胳膊，然后挑衅地看向金烈阳，“金师兄，想切磋是吧？正好小妹我也手痒，不如我们先来一场？看看是你的‘大日焚天诀’厉害，还是我的‘幻海星璇’更胜一筹？”
局面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天枢峰柳随风、曜日峰金烈阳、天璇峰叶轻语，三峰年轻代表隐隐形成对峙，而焦点中心的林默兄妹，则被卷入了这场天芒宗内部派系矛盾的漩涡边缘。
林默冷眼旁观，心中雪亮。这所谓的“法会”，果然没那么简单。星瞳尊者让他们来此，恐怕不仅是观察，也是一种隐晦的“考验”与“站队”暗示。天芒宗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星瞳一脉（摘星峰）地位超然，但并非没有对手。曜日峰显然是其中一股敌意较强的势力。天枢峰较为中立或亲近，天璇峰态度暧昧但似乎可争取。
就在场中气氛微妙，金烈阳脸色变幻，似在权衡是否要与叶轻语冲突时，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阵清越悠扬的风鸣之声！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浩瀚、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如同春风拂过山岗，瞬间笼罩了整个问道崖。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东方天际，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九只羽毛华美、神骏非凡的青色灵鸾，拉着一架通体由碧玉雕琢而成、流苏垂落、散发着祥和道韵的华丽车辇，破开云海，朝着问道崖方向缓缓飞来。车辇四周，有数名气息深湛、身着天芒宗长老服饰的老者与老妪御空随行，神态恭敬。
“是鸾驾！”
“是药王谷的鸾驾！他们怎么来了？”
“看那车辇形制……是药王谷的贵客！至少是长老级别！”
“药王谷？他们不是很少离开自己的‘万药星海’吗？怎么会突然来我天芒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连原本对峙的柳随风、金烈阳、叶轻语等人，也都面露惊容，暂时放下了争执，望向那越来越近的鸾驾，眼中充满敬畏与好奇。
药王谷！那可是整个天芒星域，乃至周边数个星域都赫赫有名的丹道圣地！与万星阁齐名的、横跨诸天的顶级势力之一！以炼丹术闻名遐迩，与各方势力交好，地位超然。其谷中长老，往往本身便是丹道大宗师，修为也深不可测，交友广阔，无人敢轻易得罪。
鸾驾缓缓降落在问道崖边缘一处开阔地。车帘掀开，在一名面容慈祥、气息如渊似海的白发老妪搀扶下，一名身着朴素青袍、身形有些佝偻、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同孩童的老者，缓缓走下车辇。他手中，还拄着一根碧绿的、仿佛刚刚折下的新鲜竹杖。
老者目光温和地扫过崖上众人，在掠过林默与林萱儿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是惊讶，似是了然，又似是……某种深藏的炙热。
而林默，在看清这老者面容，尤其是感应到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与他炼制的“寂灭归墟丹”有着微妙共鸣的奇异丹韵时，心头猛地一跳！
鬼手药王！这老者，赫然便是之前在万星阁拍卖会上，以六千万天价拍下“寂灭归墟丹”的那位神秘散修，鬼手药王！他怎么会出现在天芒宗？还如此高调地乘坐药王谷鸾驾而来？
鬼手药王的目光与林默短暂交汇，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对着迎上前来的几位天芒宗长老拱手：
“老朽不请自来，叨扰贵宗清静，还望诸位道友海涵。”
“药王前辈大驾光临，令我天芒宗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之说！快请，宗主与诸位太上长老已在‘天芒殿’恭候多时！”为首的一名天芒宗元婴巅峰长老，态度极为恭敬热情。
鬼手药王点点头，在众人簇拥下，朝着内山核心区域行去。临行前，他仿佛无意间，又朝林默兄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嘴唇微动，似乎传音了一句什么，但速度极快，无人察觉。
只有林默，清晰地听到了那飘入耳中的、带着一丝玩味与深意的苍老声音：
“小友，你那丹药，很有意思。老夫对那‘道韵奇点’，也很感兴趣。改日，当登门拜访，与你和这位小女娃，好好‘交流’一番……”
声音消散，鬼手药王的身影也消失在云雾深处。
问道崖上，重归喧嚣，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药王谷贵客突然到访的用意。但林默的心，却沉了下去。
鬼手药王亲自找上门来了！而且，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道韵奇点”的存在！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丹道造诣更是通天，其背后还站着药王谷这等庞然大物。他口中的“交流”，恐怕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麻烦，似乎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棘手了。
林默看向妹妹，林萱儿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不安。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而这才仅仅是开始。鬼手药王的到来，如同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的一块巨石，必将激起更大的波澜。天芒宗内部派系、外部各方势力、乃至药王谷这样的庞然大物，都已将目光投向了他们兄妹。
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也更加……波澜壮阔。
（第三百二十二章 山雨欲来，八方云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