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不久,大家或多或少熟悉了一下这次合宿的大概画风,便被集合到屋外。
时间已近十点,夜色早已沉下来。
热气刚退,风从脖颈掠过,不刺骨,却让人不自觉抖了下肩。
掠过树梢时沙沙作响,连头顶的星光都比平时更亮几分。
四下无声,没有车流,也没有人声,只余虫鸣与偶尔从林间深处传来的几声鸟叫。
山道在脚边蜿蜒而上,夜灯沿着缆车轨道一盏盏亮着,通向未知的高处。
站在前方的许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语气轻快,“今晚不安排夜训,不过住宿安排在山顶。”
“啊?”
听到这一瞬间大家的动静,许年也是第一时间给了定心丸,“放心。”
许年侧过身,“这座山包得挺全,缆车也有。”
“只不过得在规定时间内排队上车哦。”
“当然。”
站在这块平台的边缘处,许年看向山下的同时也开口说着,“也可以选择慢慢走,看看晚上的风景。”
说着,旁边亮起了几道小灯,顺着一条石板路延伸向山腰。
少年们顺着那方向看去,心里齐齐冒出几个字,这合宿,还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
可以有很多种选择。
时昭抬头看了眼星空,又低头瞄了眼排队的人群,正准备迈步跟上前头的丸井。
结果才走出两步,肩膀一沉。
一只手从背后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往回一扯。
切原也不觉得踮起脚来费劲儿,只是一味地动作着。
“别啊。”
切原声音不大,但力气倒是实打实的,“坐缆车就太无聊了吧,难得出来,我们多走走啊。”
“柳前辈也和我们一起爬呢。”
他到底是怎么又和切原变成了“我们一起爬”的?
腹诽间,时昭倒也是没有挣扎,只是转头看他一眼,“你刚刚不是还说怕蚊子?”
“刚刚是刚刚。”
切原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贴在衣服上的驱蚊贴,“现在不是发了这个嘛。”
他一副“你不陪我我就吵”的气势,时昭到底还是不坐缆车了,只随着他往山道那边挪了两步。
他本来也是两个都行,只是吃饱了就有点懒洋洋的。
不用着急速度还有排名的话,往上走的同时还能消消食的。
风刚好穿过林间,带着点草木湿气和夜色的凉意。
石板铺成的小路边是一盏盏昏黄灯光,往上看去,山道弯弯绕绕,一路通向更高的地方。
“其实也挺好。”
时昭语气不急不缓,“还能看星星。”
“对吧?”
被认可的切原更加起劲了,“今晚可有意思了。”
时昭侧头扫了他一眼,“因为被蚊子叮了七八个包?”
“当然不是。”
还是一逗就“炸毛”,往前小小窜出几步的切原还不忘掰着手指头和时昭说着,“今天我们……”
两人边说边走,不远处的正前方是柳和真田,正打着手电帮忙照路,仁王在最前头,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小心别踩滑,不过滑了也没人接得住。”
“不可能摔的。”
夜路其实不算难走,只是偶尔有些地方落叶积厚,鞋底一踏上就轻轻一滑。
但也正是这样的路上,头顶的星空没有一点遮挡。
深蓝的夜幕铺在山巅上头,星光像细沙一样洒满整片天穹,远比城市里那几颗挂在夜空的孤星更要真实,明亮。
他们踩着碎石声,一步一步往上,话不多,但偶尔一抬头,风吹过,星也亮一分。
时昭怀里还有那个做任务时的相机。
技术不是很好,但慢慢悠悠跟在后面的他拍得越发认真。
太多太多的东西值得被记录下来了。
手里的相机里,不再是刚刚偷拍的角度了,时昭主打一个正大光明拍下了他的队友。
不管是僵硬但配合的真田,还是傻笑的切原。
“这张拍得不错。”
是丸井忽然凑过来低声评价。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了相机,正端详着刚刚拍出来的一张。
画面里光线微暗,人物侧脸轮廓清晰,是柳走在前头照明的背影。
光线从他手电筒处打出来,恰巧勾出一圈浅浅的轮廓,背景是远处黯淡山景和星点。
“有种纪录片的味道。”
“我这个被拍糊了吧……”切原扒过来一看,立刻发表抗议,“你拍的是我干嘛的时候啊?”
“你正拿叶子扇自己,扇得很认真。”
时昭语气平静地补充。
“那前辈怎么那么帅。”切原愤愤不平,想从相机里翻找有没有能救回尊严的照片,结果又在某一张里看到自己半蹲路边逗松鼠的身影。
“这不是任务顺便嘛。”时昭回得很淡,“而且大家都挺配合。”
仁王忽然探头,“我有入镜吗?”
“你主动入镜三次。”
时昭不疾不徐,“有一张在模仿夜巡武士,有一张是你在学柳前辈走路,还有一张……”
他顿了顿,翻出照片递过去,“是你在照镜子。”
“是你们包的镜子好看。”仁王端起照片一看,“这光打得,人物状态相当不错。”
“我以为你是要验证拍不出吸血鬼。”柳生在旁边淡淡插话。
几人之间顿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气氛松弛下来后,脚步慢了不少。
又走了几步,山道拐了一个弯,前方的林子忽然稀疏起来,视野随之豁然开朗。
那是一块空阔的平台,被山林围绕着,周边点缀着几盏低矮的路灯。
没有强光遮挡,头顶的星空仿佛铺陈到脚边。
时昭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望着这一整片洒满碎银的夜色。
深蓝的天幕一望无垠,星光像潮水一样缓缓推移着,几颗明显的星宿排列在最上方。
有人在低声感叹,“好像能看见银河。”
“这种天,确实难得。”
切原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要不我们在这儿歇一会儿?”
没有人反对。
几个人自然地找了块干净的石阶或树根,坐下或倚靠着。
时昭从包里重新摸出相机,调整了一个角度,慢慢按下快门。
“这些照片……”
他望着镜头里模糊却明亮的星光,喃喃着低声问出一句,“该寄给谁看呢?”
风从他耳边吹过,他轻轻眨了下眼,然后将相机放了下来。
他想,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