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川把碎银推过去,再问您个事儿,这附近可听说过?
老茶倌的手顿了顿,铜壶里的水溅在桌面,洇湿了陆明川的衣袖。他抬头时眼神发直,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客官……客官问这作甚?
就是好奇。苏然笑着接过话,我们是走南闯北的货郎,听说楚地有不少英雄故事,想收罗些讲给商队听。
老茶倌的喉结动了动,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攥住铜壶:小老儿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他转身要走,却被陆明川轻轻拽住袖口:您再想想?我们给您加钱。
真没听说过!老茶倌突然拔高了声音,铜壶砸在桌上,溅起的茶水湿了半块桌布。邻桌的几个挑夫抬头看了眼,又匆匆低下头扒饭。陆明川和苏然对视一眼,苏然轻轻摇了摇头。
这老头明显在躲。
两人喝完茶出门时,卖糖葫芦的孩童正蹲在街角舔手指。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袄,左袖短了一截,露出半截青肿的手腕,鼻尖挂着清鼻涕,却睁着双滴溜溜转的黑眼睛:姐姐买糖葫芦不?甜得很!
苏然蹲下来,从兜里摸出颗野果。
这是山林里摘的,红得透亮:小弟弟,姐姐拿这个换你糖葫芦,好不好?
孩童眼睛亮了亮,却后退半步:我娘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那姐姐问你个事儿,苏然笑着指了指茶棚方向,刚才茶棚里的爷爷,为啥一听说就吓成那样?
孩童吸了吸鼻涕,左右张望一番,凑近苏然耳边:上个月有穿黑衣服的人来镇上,见着有人提字就打人。前儿王二婶在井边说项将军当年可威风,夜里就被拖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他咽了口唾沫,我爹说,那是汉王的人。
陆明川的后颈突然冒起寒意。他想起在刘邦营帐时,吕雉看他们的眼神像毒蛇吐信,想起那些深夜里营帐外的脚步声。
原来这恐惧早蔓延到了民间。
谢了。苏然把野果塞进孩童手里,又解下自己的棉围巾围在他脖子上,天冷,别冻着。孩童攥着野果跑远了,围巾角在风里晃,像朵褪色的云。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镇外走,路过一家布庄。穿靛蓝围裙的老板娘正往门板上贴的字条,她鬓边插着根银簪,簪头刻着并蒂莲,衬得脸色更显苍白。
老板娘,陆明川快走两步,您这布庄开了多少年了?
十……十二年。老板娘指尖掐着围裙角,靛蓝染料在布上洇出个深青的圆。
那您该知道,十二年前这镇子是啥样?苏然接口道,我们听人说,项羽当年在这带打过仗?
老板娘的脸色瞬间煞白,银簪在鬓边晃了晃,当……当年闹饥荒,我记不清了。她转身要关门,苏然伸手挡住门板:我们不是坏人,真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