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内的火把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石壁上斑驳的水痕在火光里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吴煜蹲在一堆陶俑残片旁,膝盖压得发麻,却不敢挪动半分。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后颈汗毛根根竖立的声响,因为三十步外的灌木丛里,正有一道影子在缓慢移动。
我朝初立,最敬天地与祖先。张良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吴煜偏头望去,那袭月白深衣的影子正浮在半空中,羽扇轻摇时带起几缕若有若无的青雾,高祖定鼎后,令太祝官立蚩尤祠于长安,又设梁巫、晋巫、秦巫、荆巫,各主一方神事。
刘邦的龙袍在暗夜里泛着幽光,他负手站在张良身侧,靴底虚虚踩着一方玉璧:当年与项羽对峙,军中有人夜传赤帝子斩白蛇的说法,我便顺势令巫祝在营中设坛,以牛牲祭天。他转头看向吴煜,丹凤眼微挑,你道那谣言为何传得快?因巫祝跳神时,众人见坛上飘起赤云,都说那是天帝显灵。
吴煜喉咙发紧。他记得《史记》里确实有赤帝子的记载,却从未想过背后是这样的运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俑残缺的耳郭,忽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是赵虎!他前夜在陵墓外瞥见的那个身影,此刻正猫着腰往入口处挪,腰间别着把明晃晃的短刀。
先生说的太一神,可是后来武帝时期的最高神?吴煜提高声音,眼睛却紧盯着入口处晃动的黑影。他需要拖延时间,等李警官的巡逻队转回来。
张良羽扇一合,玉坠轻叩:太一神是星辰之主,我朝虽未如后世那般独尊,却也在雍地立了五畤。他袖中滑出一卷泛黄帛书,吴煜认得那是方才陈教授还在头疼的无字天书,此刻却见上面浮现出朱红的符咒,民间巫祝常以鸡血画符,说能通鬼神、治百病。你看这解祟符,画的是北斗七星绕太一。
那些符水真能治病?吴煜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赵虎已经摸到入口处的石狮子旁,正用短刀撬着门缝。陵墓的木门是陈教授让人临时钉的,根本挡不住利器。
刘邦嗤笑一声:哪有什么神水?不过是巫祝在水里加了些艾草、盐巴,治些风寒小症罢了。他忽然顿住,目光穿透石壁看向外面,但百姓信了,便觉天有眼、地有灵,做恶事时便多了三分忌惮。这便是宗教的用处。
高祖是说,用神秘力量约束人心?吴煜的声音发颤。赵虎的短刀已经插进木门缝隙,一声,门缝里漏进一线月光。
正是。张良的羽扇指向石壁上的刻痕,吴煜这才发现那些他以为是水痕的纹路,竟是些歪歪扭扭的祭祀咒语,你看这仪式,每年腊月击鼓驱疫,上至宫阙下至闾里,万人空巷。百姓敲着鼓喊疫鬼退散,喊得久了,连饥荒年的人心都能喊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