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你带着百姓挖井,那老奶奶拉着你的手哭,说活了七十岁没见过这么贴心的贵人;前日戚夫人给你送桂花糕,说你比她亲姐姐还疼她;还有沛公,昨日下朝时跟我说‘阿晓这丫头,比我那几个儿子都明白事理’。”樊哙又倒了碗酒,推到她手边,“这些,难道不算家么?”
林晓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陶碗里,溅起细小的酒花。她忽然想起刚穿越时,被吕雉的人推下荷花池,是樊哙跳下去把她捞上来的,浑身滴着水还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义女”;想起她学礼仪摔了茶盏,是樊哙偷偷塞给她一袋子软糕,说“那老礼官的脸比我烤糊的兔子还臭,甭理他”;想起她在旱灾时累得晕倒,是樊哙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汗珠砸在她后颈,烫得像团火。
“我只是想我娘。”她抽噎着,声音像被揉皱的绢帛,“她有高血压,我走的时候她刚做完手术,现在该换季了,她的药是不是按时吃了?”
樊哙沉默片刻,伸手把烤兔腿撕成小块,放在她掌心:“我娘走的时候,我在芒砀山跟着沛公躲官差。后来打下咸阳,我跪在她坟前,说‘娘,你儿子现在能吃上细粮了,能穿绸子了’。”他的拇指蹭过她手背的泪,粗粝得像砂纸,“可我知道,她听不见。”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廊下的灯笼晃起来,暖黄的光裹住两人的影子。林晓咬了口兔腿,外脆里嫩的肉香在舌尖绽开,混着孜然的辛香,竟比记忆里的烤鱿鱼更烫贴。樊哙又给她倒了碗酒,自己也端起碗:“来,敬你娘,敬我娘,敬所有咱们牵挂的人。”
林晓举起碗,和他的碰在一起。酒液辛辣,呛得她眼眶更红,可心里却像揣了团火,从喉咙暖到胃里,再往四肢百骸里钻。樊哙说得对,哪里有牵挂,哪里就是家。她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觉得,这穿越而来的十几年,并非无根的浮萍,而是在泥土里扎了根的树。
“樊将军,”她吸了吸鼻子,“明日陪我去慈宁宫吧,戚夫人说新做了桂花酿,咱们带两坛去看她。”
樊哙眼睛一亮,把最后一块兔肉塞进她手里:“成!我再让张厨烤只乳鸽,那丫头就爱这口。”
月亮不知何时爬到了中天,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晓摸着袖中冰凉的手机壳,忽然轻轻笑了。有些回忆,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偶尔翻出来看看,是为了记得自己从哪儿来;可真正让人生根发芽的,是脚下这片土地,和身边这些人。
残阳如血,将未央宫的飞檐染成暗红。椒房殿内的青铜鹤首灯燃得昏沉,灯芯结着黑黢黢的灯花,噼啪炸响时,在鎏金屏风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吕雉倚在青玉凭几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枚羊脂玉扳指。
这是刘邦初封汉王时赐的,如今玉色依旧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