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未时三刻,我在宴会厅外头扫落叶。
张公公的声音像老榆木疙瘩擦过青石板,吕娘娘身边的绿梅公主抱着个锦盒往里头去,走得急,裙角刮到她扫帚上。我去扶她,那锦盒差点摔了。你猜怎么着?
他忽然凑近,浑浊的眼珠里闪过狡黠,锦盒缝里露出半截红绸,跟后来从明安公主座下搜出来的那东西,颜色一个模子刻的。
小柱子的指甲掐进掌心。
绿梅是吕雉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平时走路都扬着下巴,上个月还因宫女打翻茶盏,拿铜簪子戳人家手背。
他喉头动了动,从袖筒里摸出那半块桂花糕:张公公,这是明安公主让我给您带的,说是谢您总帮她留着御花园的新开的菊瓣。
张公公接过桂花糕,胡子都笑得颤起来:得嘞,我就知道明安公主是个心善的。
他用袖口擦了擦手,往永巷深处努努嘴,你要真想查,去后头小厨房问问阿菊。昨儿个绿梅说要给吕娘娘炖燕窝,在厨房耗了小半个时辰。偏巧那时候明安公主的贴身丫头被支去取新绣的帕子。
小柱子道了谢,猫着腰往厨房跑。
穿过垂花门时,正撞见端着食盒的小丫头阿菊。
她梳着双螺髻,左边鬓角还沾着点面粉,见了小柱子眼睛一亮:柱子哥,明安公主可还好?
暂时在偏殿住着,倒没受委屈。
小柱子攥住她手腕,阿菊,昨儿绿梅来厨房,可曾问过明安公主的事?
阿菊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绿梅姐姐说要借明安公主的玫瑰露,说是吕娘娘想尝尝。她给她指了林姐姐放东西的柜子。可后来明安公主说,那柜子里的玫瑰露根本没动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食盒底下抽出半张碎纸,对了,她收拾灶台时捡到这个,像是从绿梅姐姐帕子里掉出来的。
小柱子接过碎纸,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戌时,座下两个字,墨迹里还沾着点朱砂,像是用描眉的笔写的。
他心跳如擂鼓,把碎纸叠成小方块塞进衣领:阿菊,这事可别跟旁人说。
我晓得。
阿菊咬着嘴唇点头,明安公主上次还给我治好了手背上的冻疮呢。
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
小柱子绕到西六宫后巷,绿梅住的耳房窗纸透着昏黄的光。
他贴着墙根慢慢挪,听见里头传来瓷器相撞的脆响。
你当那林晓是省油的灯?
绿梅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娘娘说了,只要坐实她私藏违禁物,刘邦那老东西再护着,也得剥层皮。
另一个女声怯生生的:可要是被查出来……
绿梅冷笑,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娘娘手里的线?那小柱子就算查出什么,没凭没据的,能把娘娘怎样?
小柱子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摸了摸衣领里的碎纸,又想起张公公说的红绸、阿菊说的玫瑰露,所有线索像串起来的珍珠,在暮色里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