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寝宫在长乐殿,穿过两道朱漆门,绕过满院的碧桃,便见檐下挂着两串翡翠色的琉璃灯。林晓跟着我往里走,注意到廊柱上新贴了些梅枝形的剪纸,边缘参差不齐,倒像是用现代的儿童剪刀剪的。我小时候总把手工课作业剪得歪歪扭扭,母亲总说像被小狗啃过。
这是翠儿的手艺。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微微扬起,她非说公主的屋子该有些活气,我倒觉得比那些描金彩绘更讨喜。
林晓心口一热。
她在宫中这些日子,见惯了金丝楠木的雕花,水晶帘后的檀香,倒真没见过这样带着烟火气的装饰。
翠儿手巧。
她应着,跟着我进了内室。
暖阁里飘着新焙的龙团茶香,案几上摆着几碟蜜饯,最中间是碟桂花糖藕,藕片切得极薄,透得出底下的青瓷纹路。
我坐定后,亲自执壶给林晓倒茶:这是蜀地新贡的茶,我尝着带点青杏味,倒和你那日在御花园说的像春天刚抽芽的草有几分相似。
林晓接过茶盏,指节微微发颤。
那日在御花园,她不过是见我望着初绽的桃花出神,顺口说了句像刚冒头的草芽,带着点涩涩的甜。原是怕自己现代的比喻太突兀,特意找了句古人的话来圆,不想我竟记得这样清楚。
公主记性真好。
她抿了口茶,舌尖果然泛起青杏的酸,这诗稿……我能看看么?
我将诗稿推过去,目光落在林晓低垂的睫毛上。
那睫毛随着翻页的动作轻轻颤动,像蝴蝶落在瓷瓶上。
诗稿是我昨夜写的《鹧鸪天·春昼》:燕掠雕梁柳弄烟,小庭日影过秋千。新裁罗帕香犹浅,旧梦芸窗月正圆。
林晓读到旧梦芸窗月正圆时,指腹在纸页上顿住。
是古人对书斋的雅称,可二字太直白了些,倒像是……我想起自己昨夜在案头写的日记:今日学女红又扎了手,想念宿舍里那台缝纫机。
明安公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我望着她微蹙的眉头,喉间发紧。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等一个能听懂的人,等一个会为停留的人。
林晓抬眼,正撞进我的目光里。
林晓此时的的眼神像极了大二那年,我在图书馆遇到的学妹,抱着本《穿越时空的爱恋》红着脸问:你说真的有平行世界吗?
这阙词……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她斟酌着措辞,指尖轻轻点在上,倒像是……像是离得很远,又很近的事。
我只觉心口的弦地一声绷断了,伸手覆住林晓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春衫的薄纱传来:明安公主可曾……有不用点蜡烛的灯?梦里有高楼,有汽车,有……有不用点蜡烛的灯?
林晓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我发亮的眼睛,想起那日在御花园,我说这蝴蝶的翅膀真像我家乡的玻璃纸。玻璃纸,是现代才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