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晓入了刘邦的义女名录,这宫里头的耳目便多了十二分。晨起何时梳妆,午后跟哪个宫女学女红,连打个喷嚏都要记在账上。
可最让她在意的,是御花园那档子事。
那个小太监的伤,当真用了金疮药?
她忽然开口,尾音像淬了冰。
绿荷往前半步,纱裙扫过青砖:回娘娘,奴才问过太医院的王典药。那小柱子的刀伤深可见骨,按常理该用掺了麝香的金疮散。可明安公主用的是……是盐水冲洗,又敷了层黄糊糊的药泥。王典药说,那药泥倒像是把新鲜的蒲公英捣烂了。
烛火突然晃了晃,吕雉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鬼。
她记得刘邦从前总夸戚夫人手如柔荑,可那不过是闺阁女儿的娇态;又赞薄姬性若春兰,到底脱不了小户人家的怯懦。
这林晓倒奇了,救起人来干净利落,连太医院的老医正都私下说手法不似闺阁教养。
晨雾未散时,林晓已站在礼仪殿外的汉白玉阶前。
她指尖轻轻抚过腰间新换的月白宫绦。这是刘邦赏的,说是见她学礼用心,特命尚衣局裁的料子。
晨风吹得廊下铜铃轻响,铃声里混着殿内传来的琅琅诵声:“凡与尊长言,声宜低,气宜缓,目宜垂……”
推开门,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礼仪殿比她初到时亮堂许多,东墙新挂了幅《周礼图》,青绢上用金线绣着诸侯朝见的礼仪,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殿中摆着六张梨木案几,此刻已有四个宫女坐定,见她进来,最末座的阿巧冲她招了招手。
林晓绕过中间的青铜仙鹤香炉,刚在阿巧身边坐定,便听得殿门“吱呀”一声。
“都把背挺直了!”
礼仪傅姆的声音像浸了露水的竹枝,清泠里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晓抬头,见那妇人着一袭鸦青翟衣,袖口绣着三株并蒂兰,发间斜插一支玳瑁簪,簪头雕着“礼”字。这是宫中礼仪女官的标配。
她约莫四十来岁,眼角有细浅的纹路,却把一双丹凤眼衬得愈发清亮,昨日还因她行茶礼时手抖训过她,此刻目光扫过来,倒比往日多了分温和。
“今日考晨昏定省之礼。”
傅姆将象牙笏板往案上一搁,“明安公主,你先来。”
殿内忽的静了。
林晓听见自己心跳声,却不像头回被点名时那般慌。
她起身,裙裾扫过案角,想起这些日子在偏殿里的苦功。每晚掌灯后,她对着铜镜练万福礼,直练得膝盖发酸;白日里把傅姆说的“足尖开三寸,腰弯半尺”写在帕子上,随时掏出来看。
“诺。”
她应了声,转身朝着虚设的“尊长”走去。
第一步要慢,足尖先着地,林晓记得傅姆说“行步如摆柳,方显从容”。
她垂着眸,见自己绣着缠枝莲的鞋尖轻轻点过青砖,第二步行到中间,腰肢微弯,双手交叠在腹前,拇指扣着无名指。这是“正拜”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