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时,我猛地屏住呼吸……
不是林晓,她的眼睛是圆的,林晓的眼尾微微上挑;她的嘴角有颗小痣,林晓没有。
方才见公主墨渍沾了裙角。
那宫女递来一方素帕,这帕子浸过皂角水,或许能擦掉。
我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帕角的针脚……
是细密的锁边,林晓做手工总爱用乱针绣。
谢了。
我勉强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阿竹,前日刚入的宫。
她福了福身,公主若不嫌弃,明日奴才帮您带些草木灰,去墨渍更管用。
我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头发酸。
周先生说我心不在焉,可她哪里知道,我每弹错一个音,每下错一颗子,每写歪一笔,都是因为在人群里找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影子像埋在沙里的珍珠,我翻遍了所有角落,却连个闪光的碎片都没寻到。
公主,回吧。
小顺子轻声说,天要凉了。
我攥紧那片银杏叶,望着承艺殿的飞檐在暮色里渐次模糊。
风掠过耳际,恍惚听见林晓的声音:若若,别着急,我肯定在这儿呢。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等我把《猗兰操》弹得流畅些,把围棋算得长远些,把字写得周正些,就能在某个转角,某个檐下,某个飘着檀香的殿宇里,撞进那个带着柠檬香的怀抱。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斜斜切进寝殿,在青砖地上铺出半块金箔。
我坐在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昨日在御花园捡到的半枚银簪……
那是林晓惯用的款式,刻着并蒂莲的纹路。
案上的碧螺春早就凉透了,茶盏边缘凝着一圈褐色茶渍,像块干涸的血痂。
公主,该用午膳了。
小顺子端着朱漆托盘进来时,青瓷碗里的鸡丝粥还冒着热气,今日御膳房新做了桂花糖藕,奴才特意挑了最嫩的藕段。
我头也不回地翻着妆奁里的旧物,前几日从宫女住处顺来的绢帕、碎玉都摊在妆台上。
你先搁着吧。我的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敷衍。
小顺子没有动。
托盘在他手里晃了晃,青瓷碗与碗盖相碰,发出细碎的响。
我抬眼,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这个小太监,此刻眼眶肿得像两颗泡发的红豆。
公主,您这半月瘦得连裙带都系不牢了。
他放下托盘,跪坐在我脚边,指尖轻轻拽了拽我的裙角,昨儿给您梳发,木梳上缠了好大一绺头发。
我心口一滞。
镜中映出我苍白的脸,眼下浮着青影,连眉峰都褪了颜色。
是啊,这半个月我天不亮就往御花园跑,半夜还摸黑去宫女值房翻箱倒柜,哪里顾得上吃饭睡觉?
小顺子,你说……
我喉头发紧,抓起那枚银簪在掌心攥得生疼,要是换作你,被丢在陌生地方,举目无亲,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你能不找吗?
小顺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替我理了理散乱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