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他脸上,胡茬像野草似的疯长,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他蹲在灶门前,就着月光啃我给他留的麦饼,说:朝廷律法,失期当斩。我放了他们,也是放了自己。
那时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再也回不了头了。秦法严苛,放走刑徒是死罪,窝藏逃犯的家眷,同样是死罪。
哭什么哭!一个捕快粗暴的吼声把我拉回现实。里屋传来鲁元压抑的啜泣声,大概是木箱被晃动惊醒了她。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那个捕快正抬脚踹里屋的门,门板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大人!我往前一步,挡在里屋门前,粥碗倾斜,滚烫的米粥溅在我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我却像没感觉似的,依旧笑得恭顺,那是孩子睡的地方,小女鲁元胆子小,见了官差就害怕......
县尉眯起眼睛看着我,铜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让开。他说,声音里没有温度。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咳嗽声——是萧何!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了一半。
萧何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襦裙,手里拿着个竹简,一边咳嗽一边走进来,脸上堆着标准的县吏笑容:哎呀,县尉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属下刚从曹参兄家回来,听说您来了刘季家,就赶紧过来了。
县尉看见萧何,脸色缓和了些。萧何是沛县主吏掾,掌管县里的文书户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萧主吏来得正好,县尉指了指我,刘邦之妻吕雉,涉嫌窝藏逃犯,我正要拿人。
萧何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我微微垂下眼睑——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表示事情紧急。萧何立刻会意,笑着打圆场:县尉大人,您怕是弄错了。刘邦三月前确实去服徭役了,我这里有文书为证。他展开手里的竹简,您看,这是当时的徭役名册,刘邦的名字清清楚楚,还有亭长的画押。
县尉接过竹简,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我知道那竹简是真的,刘邦走时,萧何特意给他补了这份徭役文书,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情况。可县尉显然不信,把竹简扔回给萧何:萧主吏当我三岁孩童?刘邦放走刑徒的事,早已传遍沛县!
大人息怒!曹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腰间的佩剑随着跑动晃荡。曹参是沛县狱掾,管着县里的监狱,和县尉算是半个同僚。大人有所不知,那芒砀山近来确有可疑人物。前几日属下巡山时,见几个面生的汉子在砍柴,形迹鬼祟,说不定就是刘邦那帮逃犯。
这话和我刚才说的如出一辙。我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把窝藏逃犯提供线索,给县尉一个台阶下。
县尉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