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晕,在寂静的书房里,像一颗投入深潭的星子,骤然搅乱了平静的水面。文砚知看着苏既望几乎是在她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就弹出来的回复,指尖微微一顿。
「有!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
三个感叹号,像三记急促有力的心跳,穿透冰冷的电子屏幕,扑面而来的是几乎不加掩饰的、近乎失态的急切与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推诿或故作姿态。这不像她认知中那个任何时候都力求掌控节奏、冷静自持的苏既望。
这种近乎莽撞的急切,反而像一道强光,刺破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因多年隔阂而生的迟疑。一个精心编织五年谎言的人,不会在真相即将揭晓前,流露出如此不加伪装的迫切。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五年了,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由误解、伤害和骄傲筑成的冰墙,终于到了要面对面审视、甚至可能被凿穿的时刻。门后是解脱的曙光,还是更凛冽的寒风,她不知道。但这一步,必须迈出。
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决绝的凉意。然后,她抬起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下一行字,选择了公司附近一家以隐秘和安静着称的日式茶室,定在了一小时之后。地点是她选的,时间是她定的,这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丝掌控感,也是在无声地划定这次谈话的边界——这并非叙旧,而是一场关于真相的严肃对质。
信息发出。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夜色中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一道道流逝的光阴。五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深夜的辗转反侧,那些独自支撑的艰辛,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委屈和不甘,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喉头微微发紧。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需要知道真相。为了安安,也为了……那个曾经毫无保留付出真心的自己。
她转身,拿起外套和手包,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走向门口。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
与此同时,苏氏顶楼。
苏既望紧握着手机,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背青筋隐现。当他看到文砚知回复的地点和时间时,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一小时!她愿意见他!就在一小时之后!
巨大的狂喜与更深沉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因动作太快,高大的身躯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一把抓过林深早已准备好的、那个装着所有证据的密封文件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冲进休息室的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扑了几下脸,试图压下眼眶的热意和身体的微颤。镜中的男人,眼底布满血丝,脸色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是连日焦灼、失眠和此刻极度情绪冲击下的狼狈。但他顾不上了。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衬衫领口,试图恢复一丝往日的镇定,却发现只是徒劳。那种即将直面审判的紧张,和可能永远失去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拿起文件袋,像握着自己的命运判决书,大步冲出办公室,甚至来不及等专用电梯,直接冲向消防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回音,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救赎或毁灭的临界点上。
夜色浓郁,两辆汽车,从城市不同的坐标,朝着同一个目的地疾驰。
车窗外的流光飞速倒退,如同被快进的时光。车内的两个人,一个面色清冷,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未知的黑暗;一个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胸腔里充斥着近乎悲壮的、等待最终宣判的窒息感。
他们正在驶向彼此,驶向那个被迷雾笼罩了五年的原点。
茶室那扇古朴的木门,仿佛成了横亘在真相与误解、怨恨与宽恕、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最后一道门槛。
脚步渐近。
呼吸可闻。
门里门外,是两个被时光蹉跎了五年的灵魂,即将进行的、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对视。
一切,都将在今夜,被推向命运的终局。
(第一百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