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儿童房里,时间像被粘稠的恐惧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安安滚烫的呼吸和文砚知焦灼的心跳。冰冷的毛巾敷在额头,换了一次又一次,体温计上顽固的数字却只降下微不足道的零点几度。物理降温的徒劳,像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文砚知几乎窒息。
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向上蔓延,即将淹没她的理智。她需要一双有力的手,需要一个能分担这沉重恐惧的存在。她再次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指尖因慌乱和冰冷而微微颤抖。她试图在通讯录中寻找一个可以此刻求助的名字,视线却因心急如焚而模糊。
顾川驰的名字闪过,但远水难救近火。其他朋友……似乎都不足以托付这样的深夜和如此凶险的病情。
就在这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的指尖几乎是凭着某种深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意识,划过屏幕,落在了一个她从未主动拨打、却不知何时已被存入通讯录的号码上。备注名,只有一个冷硬的“苏”字。
或许是他曾强势地在她手机里留下号码,宣称是“安安生父”的紧急联络方式;或许只是混乱中指尖错误的滑落。原因在此刻已不重要。
在大脑做出明确判断之前,被恐惧支配的指尖已经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
冗长的等待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每一声都敲击在文砚知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拨给了谁,一股混合着懊悔和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几乎想要立刻挂断!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红色挂断键的前一秒——
电话被接通了。
背景是沉睡般的寂静,一个带着浓重睡意、沙哑而警惕的男声传来,显然是从深度睡眠中被惊醒:“……喂?”
是苏既望的声音。
文砚知的心脏骤然缩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安安……发高烧了……39度5……”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只剩下母亲的本能,“物理降温……没用……医生过来还要很久……”
她甚至忘了称呼对方,忘了说明自己是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最核心的恐惧。
电话那头,陷入了极短的死寂。
然而,这死寂连一秒都不到,就被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和布料摩擦声打破。苏既望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冷静,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力,所有睡意荡然无存:
“地址发我定位。等我,马上到。”
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是房门被猛地拉开、又重重关上的闷响,最后是脚步声快速远去的余音。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传来,文砚知却仍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耳边回荡着他那句简短有力的“等我,马上到”,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在她混乱的心湖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后悔吗?有的。在拨通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强烈的懊悔就席卷了她。她怎么会向他求助?他们之间隔着五年的鸿沟和难以化解的恩怨。
可是……在这铺天盖地的后悔之下,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却真实的情绪,如同岩石缝隙中渗出的暖流,悄然蔓延开来——那是一丝莫名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安心。
他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打给他,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或推诿,只是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了最直接的行动承诺。
文砚知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冰凉,掌心却莫名渗出了一点汗。她转过身,重新坐回床边,用微颤的手继续为安安更换额头的毛巾。动作依旧焦急,但内心深处那股即将灭顶的恐慌,似乎被那句“马上到”暂时挡住,有了一个可以倚靠的堤岸。
她不知道他来了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尴尬局面。但此刻,在这孤立无援的深夜,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正不顾一切地冲破夜色,向她和孩子奔来。这个认知,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望着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苏既望,这个她生命中最复杂的“不速之客”,正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再次闯入她的世界。而这一次,似乎无关风月,只关乎血脉深处最原始的牵绊与……守护。
窗外,夜空依旧沉暗,但通往这里的道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撕裂夜幕,风驰电掣般地驶来。
(第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