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风裹着松针的凉意,卷过安置小镇的尽头。楼亚桐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晃了晃,上面印着“特罗斯影城 特邀建模工程师”的字样,照片上的男人眉眼锐利,全然没了往日废品分拣工的落魄。
他踏着新雪往影城入口走,皮鞋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带着刻意拿捏的沉稳。路过安检口时,他熟练地掏出工作牌,冲着保安颔首示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随即被恰到好处的自信覆盖。
没人知道,这张工作牌是他用半个月的积蓄,托黑市贩子伪造的。
踏入影城范围的那一刻,楼亚桐紧绷的肩背松了松,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远处的千里山河图景观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那熟悉的磅礴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快步走向员工通道,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枚莹白玉牌——这是他从幻境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也是支撑他编造这个身份的底气。
“楼工?您来了。”守在通道口的实习生笑着迎上来,“王主管说,您是来优化千里山河图的数字建模的,特意嘱咐我们配合。”
楼亚桐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声音压得低沉:“嗯,最近接到反馈,部分景观的虚实衔接不够自然,过来调一调参数。”他刻意提起“参数”“虚实衔接”这类专业术语,看着实习生眼里的敬佩,心底的虚荣与渴望交织着,烧得他浑身发烫。
穿过长长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千里山河图的操控室里,十几台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代码与建模图纸,虚拟的山峦、湖泊、林海在屏幕上流转,与他记忆里的幻境一模一样。他走到一台空置的电脑前坐下,手指落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哪里懂什么建模。
他只是记得,幻境里的每一座山的坡度,每一片湖的波纹,每一棵冷杉的高度。那些细节刻在他的骨髓里,是他无数个日夜沉溺其中,用脚步丈量过的疆域。
“楼工,您看这个区域,”旁边的技术员指着屏幕上的一片山谷,“游客反馈说,这里的景致切换有延迟,容易出戏。”
楼亚桐凑过去,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山谷,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在幻境里最喜欢的地方,曾在这里“筑造”过一座宫殿,俯瞰着万里河山。他定了定神,指着山谷边缘的一片松林:“这里的植被密度太高,数字渲染时容易卡顿。把松针的建模精度调低百分之十,再调整一下光影的折射角度,让虚实的过渡更柔和。”
他的语气笃定,条理清晰,技术员听得连连点头,转身就去调试参数。没人怀疑他的话,毕竟,没人比一个沉溺幻境多年的人,更懂千里山河图的精髓。
楼亚桐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景致一点点调整,渐渐与记忆里的幻境重合。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眼底泛起狂热的光芒。他假装盯着代码,余光却贪婪地掠过每一处景观——那座他曾“住过”的宫殿,那条他曾“踏过”的溪流,那些他曾“掌控”的风云。
原来,换一个身份站在这里,连风的味道都不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买体验票,躲在角落里沉溺幻境的落魄者。他是“楼工”,是能决定千里山河图样貌的建模师,是旁人眼里的专业人士。这种被认可的感觉,比幻境里的权力更让他着迷。
“楼工,调整好了,您过目。”技术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楼亚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模拟体验区,戴上专用眼镜。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下一秒,他便站在了那片调整后的山谷里。松涛阵阵,溪水潺潺,虚实衔接得恰到好处,比他记忆里的幻境还要逼真。
他抬起手,仿佛又触到了那座宫殿的廊柱。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幻境独有的蛊惑气息。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在调试模型的建模师,还是那个沉溺权力的幻境囚徒。
雪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他的工作牌。照片上的男人笑容得体,可眼镜后的眼底,却藏着一片无人能懂的千里山河。他知道,这场伪装的游戏终有结束的一天,但他舍不得。
他要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建模师。
做一辈子,自己世界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