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凌晨,空气里漂浮着泡面、关东煮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妖气混合的微妙味道。
荧光灯管尽职地嗡嗡作响,照亮货架上对人类和非人都同样友善的商品。
我正拿着扫码枪,对着一位愁眉苦脸的河童先生购买的水煮蛋套餐“嘀”了一下。
他头顶盘子里的水都快干涸见底了,看来最近的河道治理确实影响生态。
“我说,下次能不能进点更保湿的精华水?”
河童先生声音嘶哑,用蹼状的手摸着干燥的头顶,忧心忡忡,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提前退休了。”
“意见本在那边,写了也不一定看,看了也不一定进。”
我朝角落指了指,语气熟练得像背台词。
在这打工久了,对这种奇形怪状的顾客和他们的奇葩需求早已见怪不怪。
柜台后面,姜暮雨陷在他的专属沙发里,手机横屏,指尖飞舞,激烈的游戏音效不绝于耳。
他头也没抬,懒洋洋地插话:
“第三排最底下,有临时补水喷雾,效果嘛……聊胜于无。扫码自己付,别打扰我推塔。”
河童先生嘟囔着去找喷雾了。
角落里,咔嚓咔嚓的细响没停过。
红宝,正盘腿坐在她的专用软垫上,跟一块酒心巧克力较劲。
洛丽塔裙子的裙摆上沾了点可疑的棕色痕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随着咀嚼一动一动,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惬意地小幅度摇晃。
感受到我的视线,她立刻把巧克力往身后藏了藏,碧绿的大眼睛瞪过来,凶巴巴又含混不清地嘟囔:
“看什么看!
这是最后一颗了!
我的!”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这小妮子的护食毛病几百年都改不了。
这时,门口那串老旧的风铃猛地发出一阵尖锐、急促到近乎凄厉的鸣响,完全不是平常那种有客人来的叮咚声。
几乎同时,柜台抽屉里传来细微但密集的嗡嗡振动声,是姜暮雨那些符箓在自发预警;
角落里挂着的几枚不起眼的铜钱无风自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紧迫的“叮铃”声。
一股沉重、粘腻、带着血腥和腐朽气息的恶意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门外涌入,压得人胸口发闷。
红宝“呸”一声吐掉嘴里的巧克力包装纸,呲溜一下窜上我的肩膀,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全身的毛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呜声,碧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住门口。
我也放下了扫码枪,默默握住了柜台下藏着的那根特制甩棍。
棍身上刻着细密的辟邪符文,冰凉触感传来,让人稍微安心一点。
姜暮雨的游戏音效停了。
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眉头拧得死紧,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撕开,瞥向门口那团正试图挤进来的、翻滚涌动的浓稠黑气。
那黑气中仿佛有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嘶嚎挣扎。
“又来了……”
他嘟囔着,语气里的烦躁多于恐惧,
“没完没了,专挑老子快赢的时候。”
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大概是在跟队友交代什么——大概率是“挂机一下,有脏东西”——然后才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动作带着一股“真他妈晦气”的不爽。
他弯腰,在堆满杂物的柜台底下摸索,哐啷几声,抽出了那柄我们都见过无数次的古朴桃木剑。
剑身上的暗红符文在店内灯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
他提着剑,啪嗒着人字拖就往那团已经完全侵入店内的黑气走去,一边走一边打哈欠,像是要去倒垃圾而不是对付什么邪祟。
经过我和红宝时,他脚步没停,只是眼皮懒懒一掀。
“老规矩。红宝,左翼干扰,别贪嘴咬到不该咬的。
伊人,右边策应,锁魂链准备,看着点货架,打坏了从你工资里扣。”
肩膀上的红宝不满地“嗷呜”了一声,大概是抗议“我才不会乱吃”,但周身已经泛起淡淡的灵光,做好了扑击的准备。
我则默默从柜台下抽出了那根刻满符文的甩棍,另一只手摸向了腰后别着的几枚特制盐弹。
姜暮雨已经走到了那团不断膨胀、发出无声尖啸的黑气面前,桃木剑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剑尖斜指。
他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便利店促销广告:
“说了多少次,本店打烊时间不接待大型未付费负面能量聚合体……最低消费满五百才附赠驱邪服务,看你这样也不像带钱了的。”
“——算了,加班费记得算我双倍。”
话音未落,剑光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