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侧室的木门被邹临渊从外面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闭合声响,仿佛将门内那份羞愤、尴尬、暧昧与晨光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邹临渊站在门外狭窄的过道里,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脸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依旧清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陆书桐羞怒的叱骂和那句带着颤音的“滚出去”。
邹临渊抬手,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红肿发热的右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邹临渊心头一阵乱跳。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混合着狼狈、心虚、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感觉。
活了二十多年,历经生死,手刃仇敌,面对妖魔鬼怪都未曾变色的邹临渊,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被人扇耳光,还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被像赶苍蝇一样赶出来……
偏偏对方还是个刚刚被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此刻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绝色女子,偏偏自己对她还……
邹临渊甩了甩头,试图将脑海中那张梨花带雨、怒中含羞的绝美脸庞,以及那裹在粉色亵衣下惊心动魄的曲线驱散,但越是如此,那画面反而越是清晰。
邹临渊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更热了,连带着脖颈都有些发烫。
就在邹临渊心绪不宁、罕见地失神之际!
“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憋笑意味的娇俏笑声,突兀地在邹临渊身侧不远处响起。
邹临渊猛地回神,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不合时宜的表情,重新覆上那层惯常的冰冷面具,只是耳根的红晕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邹临渊侧过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通往楼上的楼梯拐角处,狐月儿正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扒着扶手,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
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略显“失魂落魄”的邹临渊。
她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看戏”了。
“啧啧啧。”
狐月儿摇着头,从楼梯上蹦跳着走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真正的小狐狸。
她走到邹临渊面前,背着手,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了些,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美眸,仔细瞅了瞅邹临渊脸上那个清晰的五指红印。
然后“噗嗤”一声,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哟,我看看这是谁呀?
这不是咱们英明神武、神通广大、冷面寒霜的邹大神医嘛!”
狐月儿的声音又甜又糯,却字字带“刺”,充满了戏谑。
“怎么着?这表情……
是坏事没干成,就被人家姑娘给赶出来啦?”
她故意将“坏事”两个字咬得又重又长,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紧闭的侧室门,仿佛能透视进去看到里面那个裹着被子生闷气的陆书桐。
“看样子,里面的书桐姐姐好像很生气很生气哦?”
狐月儿歪着头,做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惋惜表情,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虚虚点了点邹临渊红肿的脸颊。
“瞧瞧这巴掌印,又红又肿,下手可真不轻呢!
临渊哥哥,疼不疼呀?
要不要月儿给你拿点药膏抹抹?”
她说着,还真的转身作势要往楼上走,嘴里却继续念叨着。
“我就说嘛,昨晚我就该留下来!
有我在旁边看着,书桐姐姐醒来也不至于误会这么深,临渊哥哥你也不至于挨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唉,可惜呀可惜,某人非要逞能,非要亲自治疗,还说什么‘不得打扰’……
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她回过头,对着邹临渊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眼中闪烁着狡黠又得意的光芒。
“我可怜的临渊哥哥,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就遭遇如此重创,心里是不是特别委屈,特别冤枉,又……特别心虚呀?”
狐月儿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一般,精准地踩在了邹临渊此刻最尴尬、最窘迫、也最不愿被人提及的点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更是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邹临渊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心湖深处。
让邹临渊心头猛地一跳,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狼狈感瞬间席卷而来。
“月儿!”
邹临渊终于绷不住了,邹临渊低声喝止,语气带着罕见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
那张俊脸虽然依旧努力维持着冰冷,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波澜和脸颊无法完全消退的红晕,却彻底出卖了邹临渊。
“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妄加揣测!”
邹临渊试图用严厉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但效果显然不佳。
狐月儿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她这位面皮其实挺薄的临渊哥哥可能真要恼了。
她立刻收敛了夸张的笑容,但眼中的促狭笑意却丝毫未减,乖乖站好,双手叠在身前,做出一副“我很听话”的模样,只是嘴角依旧高高翘起。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狐月儿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经一点,但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呀,邹大神医?
是继续在这里守着门,防止书桐姐姐出来再给你一巴掌?
还是……进去帮你解释解释?
不过我看书桐姐姐那样子,我要是进去,她估计更不好意思了。”
邹临渊被她问得又是一阵头疼。
邹临渊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担心陆书桐的伤势和情绪,又对自己刚才的“治疗”过程感到心虚,更对狐月儿的调侃无力招架。
邹临渊急需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理清这团乱麻。
“别胡闹了。”
邹临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你速去准备一套你平日穿的干净衣物,给……陆姑娘送去。”
邹临渊顿了顿,补充道。
“要舒适宽松些的。
她伤势初愈,不宜穿得太紧。
再……去厨房熬一碗温补的粥,最好是容易消化的,比如红豆莲子羹之类,一并送去。
她昏迷一夜,又经历疗伤,体力消耗甚巨,需得进食补充。”
交代完,邹临渊似乎片刻都不想在此多留,转身就要往主静室的方向走,仿佛那里是邹临渊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哎,临渊哥哥!”
狐月儿连忙叫住邹临渊,眨了眨眼。
“那你呢?你不进去看看?
或者……
跟书桐姐姐解释一下?
我看她好像误会得很深呢。”
邹临渊脚步一顿,背影略显僵硬。
邹临渊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必。
你且按我说的去做。
让她好生休息,静养为宜。
我……去调息片刻,稳固一下昨夜损耗的灵力。
若无要事,莫来扰我。”
说完,邹临渊不再停留,身形微动,便已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仓皇”,迅速消失在了通往地下主静室的幽暗通道拐角。
只留下过道里尚未完全平息的、属于邹临渊的清冽气息,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药味。
狐月儿站在原地,看着邹临渊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压抑的低笑,肩膀一耸一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临渊哥哥居然也会有今天!
看临渊哥哥那样子,明明担心得要死,心疼得要命,却又拉不下面子,怕再挨巴掌,只好躲起来……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狐月儿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书桐姐姐……陆书桐……”
她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即便苍白虚弱、怒意勃发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还有临渊哥哥看她时那截然不同的眼神。
“看来,这位姐姐在临渊哥哥心里,分量真的很不一般呢……”
她歪着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甜美又带着点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嗯!既然临渊哥哥把安抚嫂子……
啊不,是照顾陆姑娘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那我可得好好表现才行!”
她不再耽搁,脚步轻快地“噔噔噔”跑上了楼,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橱,开始认真地挑选起来。
“书桐姐姐气质清冷出尘,穿太艳的肯定不行……
这件鹅黄的太嫩,这件水蓝的又太素……”
狐月儿自言自语,手指在一排做工精致、款式各异的衣裙上划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件新买的、尚未上过身的粉色古风长裙上。
裙子是上好的软烟罗材质,颜色是那种很柔和的藕荷粉,既不显得过于甜腻稚嫩,又带着几分温婉与清新。
款式简洁,交领右衽,广袖飘飘,裙摆绣着同色系的缠枝莲暗纹,行动间会泛起淡淡流光,雅致而不失灵动。
“嗯!就这件了!
粉色应该很衬书桐姐姐的肤色,而且料子柔软舒服,正适合养伤穿!”
狐月儿满意地将裙子取下,又搭配了一套干净的月白色中衣和亵裤,仔细叠好。
接着,她来到厨房。
灶上一直温着热水。
她动作麻利地淘米、洗红豆、剥莲子,又加入几颗红枣和少许冰糖,放入小砂锅中,注入清水,置于小火上慢慢熬煮。
她守着炉火,时不时轻轻搅动一下,防止粘底。
很快,砂锅里便传来了“咕嘟咕嘟”的轻响,红豆与莲子的清香混合着米香、枣香,渐渐弥漫开来,温暖而诱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粥已熬得稠糯适中,红豆开花,莲子酥软。
狐月儿小心地盛出一碗,温度正好适宜入口。
她将粥碗放在一个精致的红木托盘上,旁边摆上一柄小巧的白瓷勺,又将那套叠放整齐的粉色衣裙放在旁边。
端起托盘,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最甜美、最友善、最人畜无害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子,再次走下楼梯,来到了那扇紧闭的侧室门前。
狐月儿腾出一只手,屈起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轻柔而有节奏。
然后,狐月儿用她那甜得能沁出蜜来的嗓音,对着门缝,柔声说道。
“书桐姐姐,你醒了吗?
我是月儿。
我给你拿了干净的衣服,还熬了碗红豆莲子羹,你趁热吃一点,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的。
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个依旧带着些许沙哑、却明显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也……更显清冷疏离的悦耳女声,低低地传了出来!
“……进来吧。”
狐月儿眉眼弯弯,轻轻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