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营因萧大将军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即将到来的喜事而洋溢着一种难得的轻松氛围,但高层将领们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萧煜与苏墨的关系明确后,保护苏墨不再仅仅是出于对人才的重视,更增添了一层不容有失的家庭责任。
萧明宇雷厉风行,一边乐呵呵地催促夫人郑氏在京中加紧准备聘礼,一边以最高规格加强了工械营及其周边的守卫,明哨暗岗增加了三倍不止,进出核查变得极为严格。他甚至将自己身边一队经验最丰富的老亲兵拨给了苏墨,名义上是“协助搬运重物”,实则是寸步不离的贴身保护。苏墨虽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但明白这是萧家父子的心意与担忧,也只能接受,心中暖意融融。
与此同时,对那神秘粉末和“苍鹰旅”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军中医官初步判断那粉末并非已知毒药,却带有一种奇特的矿物特性,几位老匠师则怀疑其可能与某种特殊冶炼或火药配方有关。样本已被加急送往京城,请求工部和皇家格物院协助鉴定。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僵局,但所有人都确信,“苍鹰旅”及其背后的“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京城的局势率先起了波澜。
这日早朝,一位素以清流自居、却与之前弹劾苏翰章的御史交往甚密的官员,突然出列,呈上一本奏折,言辞恳切却暗藏机锋:“陛下,臣听闻北疆军中近日研制出一利器,名曰‘惊鸿’,可连发五矢,威力惊人。此乃将士之福,社稷之幸。然,”他话锋一转,“臣亦听闻,主持此弩研制者,乃一女子,且常驻军中,与将士同处……陛下破格提拔女子为官,本意是爱才惜才,然男女有别,久居军营,恐非长久之计,易惹非议,有损风化及朝廷颜面。臣斗胆恳请陛下明鉴,是否可仿前朝旧例,于京中另辟一司,令其回京效力,既可全其才学,亦可避嫌,两全其美。”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为国为民为苏墨着想,实则句句指向“男女大防”,企图用礼法舆论将苏墨逼离北疆,脱离萧家父子的庇护,其心可诛!
龙椅上的皇帝萧景琰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即表态,目光淡淡扫过下方垂首恭立的苏翰章和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威远侯府一系官员。
苏翰章袖中的手猛地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深知这奏折的恶毒之处,它攻击的不是苏墨的能力,而是她无法选择的性别和所处环境,这是最难用功劳辩驳的软刀子!
就在此时,又一位官员出列,却是兵部的一位侍郎,他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刘大人所言,未免迂腐!苏墨姑娘虽为女子,然其才学惊世,于国于军有大功!‘惊鸿’连弩乃镇国利器,能大幅降低我军伤亡,此等功绩,岂是因循守旧之礼法可抹杀?北疆军械研发正处于关键时期,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岂能因虚无缥缈之‘非议’,而自毁长城?臣相信,在北疆萧大将军治下,军纪严明,断无龌龊之事!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臣附议!苏墨之功,当赏而非罚!”几位与威远侯府交好或真心为国着想的官员纷纷出列支持。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皇帝萧景琰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墨之才,于国有功。其在北疆,乃朕之所命。军国大事,岂容迂腐之见置喙?此事不必再议。”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力重千钧,直接将那挑事的奏折驳了回去。那刘姓官员脸色一白,喏喏退下。
然而,明面上的风波虽止,暗地里的流言却如同污水,开始在京城某些角落里蔓延。一些关于“女子干政”、“牝鸡司晨”、甚至影射苏墨与萧煜关系不清不白的污秽话语,在酒肆茶楼间被刻意散播。
威远侯府内,郑氏很快收到了消息。她冷笑一声,对心腹嬷嬷道:“果然来了!自己没本事,就会用这等下作手段!”她并未慌乱,从容吩咐:“去,将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如何维护苏姑娘、如何斥责迂腐之言的消息,还有苏姑娘研制‘惊鸿’弩如何降低将士伤亡、造福无数家庭的事迹,让咱们的人好好‘润色’一番,传扬出去。要说得生动,说得感人!另外,给林家递个帖子,我明日约林夫人和婉兮去隆兴寺上香祈福,为北疆将士求个平安。”
她要用更正面、更激昂的舆论,去压倒那些阴沟里的污言秽语。同时,与林家越发亲近的关系,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苏府之中,苏静姝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知晓了流言。她面色冰寒,眼中闪过与温婉外表不符的厉色:“敢如此诋毁我妹妹!”她立刻行动起来,动用以往经营的人脉,一方面暗中追查流言源头,另一方面则将苏墨自幼聪慧、助父兴家、为国解难的事迹编成感人肺腑的故事,在市井百姓中传播,争取底层民众的同情与支持。
苏翰章则更加沉默寡言,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公务和暗中调查中。他知道,唯有拿出实实在在的罪证,将“鬣狗”及其党羽连根拔起,才能真正保护妹妹,让所有流言不攻自破。
一场没有硝烟的舆论战,已在京畿之地悄然打响。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北疆的锋芒,京城的暗流,苏墨的命运,都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旋涡中,接受着考验。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墨,此刻正全神贯注于对那神秘粉末的进一步研究中,尚不知京华为她掀起的这场波澜。
好的,这是修改后的第一百五十七章,加入了萧煜致信苏翰章的情节:
第一百五十七章:家书盟约京华护翼
京城威远侯府内,郑氏正听着管家汇报近日京中关于苏墨的流言风向,以及她命人散播正面消息后的反响。效果虽有,但那些阴损的流言如同附骨之蛆,难以彻底清除。郑氏面色沉静,指尖轻敲桌面,筹谋着下一步。
这时,贴身侍女快步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北疆萧明宇的加急家书,另一封,竟是署名“萧煜”,特意写给工部侍郎苏翰章的。
郑氏先拆开了丈夫的信。萧明宇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兴奋,极力夸赞“惊鸿”弩与苏墨,并迫不及待地告知了萧煜与苏墨互许终身的好消息,催促她加紧准备聘礼,字字句句皆是维护与认定。
郑氏看完,心中大定,正欲思索如何更进一步,目光落在那封给苏翰章的信上,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悟。
而此刻的苏府,苏翰章刚从衙门回府,便收到了门房呈上的、来自北疆萧煜的密信。他有些疑惑地拆开火漆。
信中的内容让他怔愣住了。萧煜的笔迹如其人,铁画银钩,沉稳有力。信中先是简要说明了“惊鸿”连弩的成功及苏墨的巨大贡献,随即语气转为极其郑重:
“……翰章兄台鉴:煜与令妹苏墨,相识于微末,相知于危难,倾慕其才华志节,更感佩其赤子之心。近日北疆风波,更令煜深知,失她不可。煜已向墨儿坦陈心迹,幸得她不弃,愿与煜携手此生。煜在此以萧家世代声誉及项上人头立誓,必珍之爱之,护其周全,绝不相负。待此次边患查明,‘鹰爪’浮现,危机解除之后,煜即恳请家父亲赴贵府,三媒六聘,正式向苏家提亲,求娶墨儿为煜之正妻。望兄台成全。”
这封突如其来的求亲信,如同巨石投入心湖,让苏翰章心潮翻涌。他为小妹感到由衷的高兴!萧煜人品贵重,前程远大,更是真心爱重墨儿,实乃良配。但欣喜之余,更多的是一股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鹰嘴崖遇袭之事他已从密信中知晓,墨儿如今身处北疆险地,已成为敌人的眼中钉,此刻明确关系,是否会让她更处于风口浪尖?
然而,他转念一想,正因如此,萧煜此番郑重来信求娶,意义非凡。这不仅是情感的表白,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和责任。一旦苏墨成为萧家明媒正娶的未来长媳,萧家父子必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全,动用的一切资源和力量都将名正言顺、毫无保留。这或许,反而是对墨儿更深层次的保护。
思及此,苏翰章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的心绪,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坚定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起身前往内院。
他将父母孙氏、苏秉忠以及长姐苏静姝请到书房,屏退下人,然后将萧煜的信件取出,沉声将内容告知。
孙氏听完,先是一喜,随即又是担忧:“这……煜儿是好的,可墨儿在北疆那么危险……”苏秉忠则捻着胡须,眼眶微湿,感慨道:“萧少将军……是有担当的好男儿!墨儿能得此良缘,是她的造化。只是这提亲,是否等墨儿回京更为稳妥?”苏静姝却看得更透,她冷静分析道:“父亲,母亲,依我看,萧少将军此时来信表明心意,正是要告诉我们萧家的态度和决心。如今京中流言四起,北疆暗杀不断,萧家这是要将墨儿彻底纳入羽翼之下。有萧家全力护着,墨儿在北疆反而更安全。这是好事!”
听了长女的分析,苏秉忠和孙氏稍稍安心,但眉宇间的忧色仍未完全散去。苏翰章点头道:“大姐所言极是。我们当下要做的,便是相信萧家的能力,同时在京中稳住阵脚,不给墨儿拖后腿。”他看向家人,“此事暂且不宜外传,但心中需有数。尤其是母亲和大姐,日后与威远侯府往来,亦可更坦然些。”
正当苏家内部消化着这个重大消息时,威远侯府郑氏的车驾已到了苏府门口。
郑氏此次前来,姿态比以往更加亲切真诚。她拉着孙氏的手,不仅转达了萧明宇信中对苏墨的夸赞,更是语气恳切地透露:“不瞒苏夫人,我家煜儿方才来了家书,已是向翰章表明心迹,待北疆事定,明宇便要亲自上门来提亲了。我们萧家,是真心实意求娶墨丫头,绝无半分轻视。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京中若有那起子小人再敢胡说八道,苏夫人千万告知于我,侯府绝不会坐视不管!”
郑氏这番几乎挑明了的坦诚相告,与苏翰章刚刚收到的信完全对上了。孙巧莲和苏静姝心中最后一点不确定也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即将结为亲家的亲近感。
有了这层即将联姻的默契,郑氏次日宫中赏春宴上维护苏墨的言行便更加理直气壮,效果倍增。京中舆论风向在威远侯府不惜力的引导下,开始显着向好。
而郑氏回府后,更是以十二分的心力开始清点库房,拟定聘礼单子,俨然已将苏墨视为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京华云谲波诡,但苏墨的身后,已稳稳地站立着苏萧两家的力量,共同为她支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