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准备好给讨六子的三十文钱装进一个小袋子里,放在了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只等讨六子来了拎着就给他。
正当竹灯弄好后,释然松了口气的表情在看到桌上的客簿后呆住了。
杀千刀的,今天伊始,不,昨晚睡前就提醒自己要做的重要事情因为从头忙到尾给忘记了,她要去置骨窟取尸骨的啊……
那么现在,看外面天色……竹灯起身在院子里找好角度插了根木棍,根据日头不断调整,现在差不多是未时,下午近两点钟的时候,若是稍后讨六子来得早些,可以再雇佣他走一趟。
竹灯再拿出十文钱放在一边,若是讨六子同意了,便把这十文当做是他的工钱一齐给去。
只是直到日暮西垂,竹灯也没有等待讨六子的身影。
在此期间,她将早饭热了热,吃进了肚子中饱腹,顺带将昨日买来的几斤猪肉切成小块儿,起锅加了些凉水,猪肉入锅,开始熬制猪油,只要有事情做,只要事情多,那么她就没有什么可以烦恼的。
随着猪油的熬制成功,一堆带着油香的猪油渣也顺道被捞出锅。
紧接着待她将猪油舀进陶瓷罐子里时,竹篱旁传来讨六子的声音。
竹灯擦干手,朝门口走去。
讨六子已然不再是上午所见时那般沉默带些阴郁的神情,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嬉笑,他双手朝上,伸向竹灯:“竹娘子,行行好,六子还想去镇子上弄点吃食。”
竹灯将那布袋子扔了过去,讨六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讶然看向竹灯:“竹娘子,这……”他原本嬉笑的神情变得更加谄媚,忙不迭地将布袋子揣进怀中,似乎生怕下一秒会被谁抢了回去。
看讨六子那神情,竹灯趁热打铁:“讨先生,今日还有一活计,不知你可愿意接下这一单?”
讨六子趁着心情正好,接住竹灯的话茬问:“何事让竹娘子如此心急?快说与六子听听。”
“再去一趟置骨窟,有一具尸骨到了年月,需要带回来进行洗骨,择日归还人家。”
“这……”讨六子抬头,日落西沉,此刻已然近戌时,只是单程如山,便会天黑,于是他果断摇头拒绝:“不可呀不可,竹娘子,此时天色已晚,山中且不说五指不可见,且这若是遇到猛兽,你我这柔弱的身骨,怕是遭不住那猛兽两口,便要随宋夫人一齐西去咯。”
一番话让竹灯哂然,讨六子的话不无道理,她可打不过林中猛兽,于是干脆提议换了个时间:“那明日一早如何?”
“那自然是毫无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来寻竹娘子,工钱十文。”
“哦?讨先生竟然也学会涨价了。”
讨六子嘿嘿一笑:“没办法啊,也只求竹娘子可怜我这个贱骨头,多赚点钱,等到了冬日,我好有饭吃,有觉睡,不必寒风入骨再出门寻食。”
说完,讨六子疯狂瓮动自己的鼻尖,“这是何物?竟不知竹娘子做了何等佳肴,如此芳香,让人闻之飘飘然,涎水乱流啊。”
竹灯想到还在控油的猪油渣,抬手朝讨六子招了招:“讨先生,您先进来,我去准备些您好尝尝。”
讨六子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院落,坐在石凳上,新奇地左右打量着竹灯的院落,四个角落种了竹子与高树,万不是周遭茅屋所可比拟。
竹灯夹了几块儿猪油渣到碗中,拿给讨六子,顺带坐在一旁,看着讨六子小心地拿起一块儿, 放入口中小心咬下一点,而后享受地闭上眼睛,嘴中咀嚼动作不停,面上神色飘然。
那就是很好吃,合乎口味了。
“香,太香了!”讨六子终于是舍得咽下自己咬下的那一角碎渣,顺带舔了舔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荤腥。
“喜欢的话,就都吃掉吧。”竹灯将那小碗朝着讨六子的方向推了推。
讨六子驮着腰千恩万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油纸,上面还浸着星点油污,竹灯认出,那是昨日讨六子吃烧鸡时的油纸,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东西也留了下来。
剩下的猪油渣被讨六子小心地包裹起来,重新塞入怀中:“天色不早啦,我可不敢再叨扰竹娘子,这就先走咯。”说完站起身,对着竹灯点头哈腰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襟,“多谢竹娘子,多谢!诶、嘿嘿嘿。”说完话嬉笑着转身拄着根破木棍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竹灯双手撑住下巴,讨六子说晚上山中有猛兽出没,可这村子里的人却要冒着险进入山中,找到置骨窟削肉为食……
或许明日去取尸骨时,宋夫人身上的血肉都要被刮拭干净了罢。
这幕后掌控一切的权贵,真真是恶贯满盈,当下十八层地狱。
一整天的连续奔波让竹灯早早洗漱睡下,躺在床上,她又开始计划着明日要做的事情,早早地去置骨窟取回尸骨,紧接着坐马车去花海楼想办法一探究竟,再然后洗骨焚香,对了!
竹灯猛地从床上做起,连鞋子都顾不及穿上便跑到她的百宝箱处,打开箱子给自己装上一大袋的银子,若是想顺利潜入花海楼,打到内部,必然少不了金银,她可是记得清楚,只要银钱足够,花海楼男女皆可入内,只能说是天助她也哈哈哈哈哈!
秉着来都来了原则,竹灯干脆翻看了今日仇医塞给自己的那册子,桃源村……
竹灯歪着嘴巴嗤笑出声,还桃源村,这帮子权贵真真是长了会取名字的嘴。
一页页地翻看了去,竹灯越看越心惊,桃源村二十户人家,其中十一个女子姓名会在不同人家出现,一笔一划,写得全都是典妻二字。
一切悲剧的操盘手,竹灯强制自己进行绵长的呼吸以保持平静,但在默念到三时破防,真是好得很啊,好得很,她差点忘了,自己明日去花海楼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搞清楚邓多金是哪位。
光着脚回到床上,竹灯透过纸窗,看着悬空的勾月投下的清冷月光,迅速地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必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