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酒店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格
姜柚柠坐在床边,看着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里面已经整齐地放入了她带来的寥寥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相机和充电器放在最上面。
按照原计划,今天中午她应该出现在机场,傍晚回到湾市公寓,重新投入下一个阶段的工作。
但导师的深夜来电,经过一夜安眠,姜柚柠有些动摇
可是,多留两天……
这个提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犹豫的涟漪。
她确实很累。过去几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所有情绪和感受都被压缩、冷冻,只为了一个目标前行。
澳岛的春天这样好,阳光、海风、色彩,还有……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
想到许沫,心绪更乱了。昨天的一切像一场高度浓缩的情感风暴,此刻余波未平。
那些相处时细微的细节,那个安静的点赞,还有昨晚简短却令人感到安宁的对话……一切都指向一种模糊的可能性
如果多留两天,会不会再“偶遇”?她会怎么想?她该如何应对?是继续这样礼貌而疏离地保持距离,还是……鼓起勇气,去触碰那横亘了四年的伤口与隔阂?
留下,意味着主动将自己置于一种不确定和可能的情感波澜中。离开,则是退回熟悉的、安全的、却也是孤独的轨道。
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也许,可以试试看?至少,把这次假期完整地过完,为那个可能性做一个……大胆的试探?!
这个念头让姜柚柠心跳微微加速,既有些害怕,又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最终,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拿出手机,开始查询改签机票的事宜。
同一时间,许沫已经结束了晨跑,冲完澡,神清气爽地坐在酒店餐厅里用早餐。
面前摊开着平板电脑,上面是助理发来的后续工作安排,但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夜姜柚柠那条朋友圈,能感觉到,姜柚柠封闭的世界似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像一只小心翼翼探出壳的触角。
计划没有变,依旧是“温水煮青蛙”
今天,原本打算“不经意”地路过姜柚柠所在酒店附近某个有名的早餐店,或者在她可能去的第一站景点“偶遇”
节奏要慢,姿态要自然,不能让人感到被追踪或压迫。
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茶,看了眼时间。估算着姜柚柠出门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餐厅,打算去大堂“恰巧”坐一会儿
许沫的心情平静中带着一丝狩猎前的专注。在脑海中预演着稍后可能出现的场景和对话。
来到姜柚柠所在的酒店
脚步刚刚迈进,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宽敞明亮的大堂,然后,猛地定格。
靠近礼宾部的地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她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搭一条克莱蓝的背带连衣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依旧戴着那副墨镜。脚边,立着一个不大的银灰色行李箱。
正在和礼宾员说着什么,手指指向门外,似乎在询问。
一瞬间,许沫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骤然冷却。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慢慢来”,在这一刻被那个行李箱刺目的存在感击得粉碎。
她要走。
今天。
现在。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许沫的胸口。四年等待换来的短暂交集,昨天那些细微的、让自己升起希望的互动,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又要像四年前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退回那个她触不可及的世界?
不。
绝对不行。
一股近乎急切的冲动瞬间攫取了她。什么温水,什么青蛙,什么耐心和策略,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脑后。
许沫无法忍受再次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视线,消失在未知的航线上。
几乎是瞬间,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身影走去。步伐又急又快,在大堂光洁的地面上敲击出清晰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人侧目。
姜柚柠正从礼宾员手中接过一张写着交通信息的便签纸,刚道完谢,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迅速逼近
下意识地转头,墨镜后的眼睛愕然睁大。
许沫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距离近得让她能看清对方额角微微沁出的汗珠,和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近乎慌乱和恼怒交织的强烈情绪。
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重,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沉稳从容。
“你要走?”许沫的声音又低又急,带着一种紧绷,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目光死死锁住姜柚柠,又扫了一眼脚边的行李箱,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姜柚柠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出现和质问弄得懵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脊背抵住了礼宾台冰凉的边缘。
“我……”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副兴师问罪般的架势。
许沫见人后退,眼神更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有些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热度。
“姜柚柠,”
又是连名带姓地叫她,但语气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翻滚的情绪,“你又要不告而别?这次连二十四小时都待不住?”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以及许沫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激烈情绪,让姜柚柠的心跳骤然失衡
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许沫,你放手……”姜柚柠有些慌乱地压低声音,旁边已经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回答我!”许沫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视线几乎穿透墨镜,似乎要直直看进她眼底,“是不是又要像四年前一样,一条信息就打发我?连当面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许沫的质问,带着四年积压的委屈、不甘和此刻濒临失控的恐慌,重重地砸在她心上姜柚柠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又迅速涨红
不是羞赧,而是一种被误解、被逼到墙角的难堪和怒气。
“我没有要走!”姜柚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激怒的颤抖,用力甩开被抓住的手
这次,许沫松开了。
深吸一口气,抬手有些粗鲁地推了一下滑落的墨镜,试图挡住自己翻腾的情绪,声音却冷了下来,带着刻意的平静:“我只是办理退宿的事情,没打算离开。”
许沫愣住了。满腔激烈翻涌的情绪,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眼中的慌乱和恼怒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茫然的错愕。
“退宿?”重复道,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是。”姜柚柠别开脸,不想看她此刻的表情,语气生硬地解释,“订了两晚到时间了,打算换一家多待两天。”
不是要走。不是不告而别。只是……退宿。多留两天。
巨大的落差让许沫一时有些失神,随即,一股强烈的、近乎虚脱的庆幸感席卷了全身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失态和……可笑
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毛丫头一样冒冒失失的
尴尬,后知后觉地涌上
看着姜柚柠紧抿的唇和紧绷的侧脸线条,知道自己的误会和冲动,惹毛对方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丝残余的火药味和浓浓的尴尬
许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激烈情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算了,她想。温水煮青蛙?去它的温水。
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既然底牌已经在惊慌中掀开了一角,那不如……彻底摊开。
上前一步,这次动作缓和了许多,但目光却更加直接,更加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不再有任何迂回和掩饰
“姜小猪,”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认真,“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姜柚柠没想到她会直接道歉,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对方。
许沫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既然你打算换个地方住,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说完一手手拉过姜柚柠身侧的行李箱,一手握着对方的手腕,拉着人往外走
姜柚柠还沉浸在许沫刚刚的话里,脑子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被许沫一拉,鬼使神猜的跟着人走了
直到房门关上传来的声音,姜柚柠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左右望了望,这是给自己弄哪来了?
出声道“这是……”哪?
哪字还没说出口,许沫把那只银灰色的行李箱跟自己的放一块,一边快速接话道“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