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鎏金龙椅空悬。丹墀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
萧烬并未坐在御座之侧专设的“摄政王座”上,而是身着玄色亲王蟒袍,直接立于御阶之前,面对着满朝文武。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今日可有何事启奏?”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短暂的沉寂。
百官垂首,无人敢第一个出声。这些日子,朝政皆由萧烬一言而决,递上的奏章若无他的朱批或默许,便如石沉大海。
陛下“静养”,丞相伏诛,余党清洗,整个朝堂都被萧烬捏在掌心,稍有异动便是雷霆之怒。谁还敢轻易出头?
这时
文官队列中,张御史颤巍巍地出列
他手持象牙笏板,深深一躬,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发颤:“臣……臣有本启奏。”
萧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未言语,只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他说下去。
张御史深吸一口气,高声问道:“敢问摄政王,陛下龙体究竟如何?已半月有余未曾临朝,臣等忧心如焚!朝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真需静养,理应由太医署出具明示,公告天下,以安臣民之心!如今这般……不明不白,宫中消息全无,只由摄政王代行朝政,恐非长久之计,亦非……礼法所容!”
他话音落下,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张御史。”
“陛下龙体抱恙,需要静养,乃是太医署再三诊断,为陛下安康计,不得已而为之。此事,本王早已晓谕内外。”
萧烬的语气不疾不徐:“怎么?张御史是信不过太医署的诊断,还是……信不过本王?”
张御史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但他强撑着,额上青筋毕露:“臣……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只是……只是臣等身为臣子,不能面见天颜,心中实在……实在难安!陛下乃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如今境况不明,臣等食君之禄,岂能……”
“他不能过问,那哀家呢?”
满朝文武,俱是一震,齐刷刷循声望去!
只见大殿侧后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行人。
为首者,一身深青色云纹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龙四凤冠,虽然面容沉静,未施过多脂粉,眉宇间带着长年礼佛沉淀下的平和,俨然是出宫礼佛多年的太后
“太……太后娘娘?!”
“太后怎么回来了?”
“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啊!”
“臣……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官员们俱是如梦初醒,慌忙整理衣冠,纷纷躬身、下跪,一时间殿内有些混乱。
太后对周遭的骚动恍若未觉,只是缓步向前,走到了御阶之下,与萧烬隔着数级台阶,遥遥相对。
萧烬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太后娘娘凤驾回宫,臣等有失远迎。不知娘娘突然驾临朝堂,所为何事?”
太后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哀家听闻皇帝龙体欠安,心中挂念,故而回宫探望。恰逢朝会,便想着来听听,如今朝中情形如何。却不曾想,刚到殿外,便听得摄政王在质问臣子,是否信不过你。”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依旧跪伏在地的张御史:“张御史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关心君上,本是职责所在。纵使言辞或有急切,其心可悯。摄政王何以如此动怒,以‘信不过’相责?莫非,这朝堂之上,已容不得臣子关心陛下龙体了?”
萧烬眸色骤然转深:“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只是提醒张御史,陛下静养乃是太医署与宫中共同的决定,事关陛下安康与朝局稳定,不宜妄加议论,以免以讹传讹,动摇人心。臣代行朝政,自当谨守本分,确保政务畅通,社稷安稳。若有臣子因不明内情而质疑生事,臣不得不加以申饬,以正视听。此乃为臣本分,亦是……为陛下分忧。”
太后闻言,并未动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摄政王代行朝政,夙夜辛劳,哀家自然知晓。皇帝静养,太医署诊断,哀家亦不质疑。”
她话锋一转,“只是,哀家身为陛下嫡母,回宫之后,于情于理,都当前往探视,亲见陛下安好,方能安心。莫非,摄政王连哀家……也要阻拦?”
“还是说,这皇宫大内,如今已是铁板一块,连哀家这个太后,想见一见自己的儿子,都需得摄政王点头允准了?”
萧烬与太后对视着,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太后娘娘言重了。”萧烬的声音沉了下来:“陛下安好,只是需要静养,此乃太医诊断,千真万确。娘娘如此说,莫非也是信不过太医,信不过臣?”
“哀家信不信太医,信不信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哀家要亲眼看到皇帝。”
“今日,哀家便要去紫宸殿。”
“摄政王,你是拦,还是不拦?”
萧烬的指节在袖中微微收紧。他这段时日,脑中时常闪过一些零碎画面,让他对眼前这位太后,并无多少具体印象,只知她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可此刻看来,这位太后,绝非表面那般与世无争。
萧烬脑海中瞬间闪过闻彦那张时而冰冷死寂、时而隐忍倔强的脸。若他带着太后过去,闻彦会如何反应?是否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风险,同样巨大。
电光石火间,萧烬心念已转了几转
他微微躬身,姿态依旧保持着臣子的礼节:
“太后娘娘慈心关切,臣岂敢阻拦?”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萧烬直起身,迎着太后探究的目光,继续道:“只是,陛下龙体确需静养,受不得惊扰。娘娘若要前往探视,还请务必轻简仪仗,莫要过于喧哗,以免惊了圣驾。臣……愿为娘娘引路。”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有劳摄政王费心。哀家省得轻重。”
萧烬不再多言,侧身让开御阶前的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后也不客气,微微颔首,便在两名老嬷嬷的搀扶下,缓步向前走去。经过依旧跪伏在地的众臣时,她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
“都平身吧。各司其职,勿再妄议。”
“臣等遵旨!谢太后娘娘!”百官这才如蒙大赦,颤巍巍地起身,目送着太后与摄政王一前一后,离开金銮殿,向着后宫深处的紫宸殿方向而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大殿内才窃窃私语起来
“太后娘娘……竟真的……”
“摄政王他……居然让了?”
“这下……紫宸殿……”
张御史被人搀扶起来,老泪纵横,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