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日,本该是蟹肥菊黄、烟雨朦胧的诗意时节,此刻却因接连的暗杀而蒙上了一层血色与肃杀。
萧执临时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肩头的箭伤已被随行太医妥善处理,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渗出,脸色因失血和连日劳心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王爷,查清楚了。”墨羽派来增援的副手,也是听风阁在江南的负责人影十三,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第二次袭击的杀手,与上次是同一批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被俘的两人受刑不过,已经……断气了,是齿间藏了毒。但我们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
影十三呈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质地沉实,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类似蝎子的图案,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记。
萧执接过铁牌,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蝎形图案,眸色深沉似海。“黑蝎令……”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果然是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
“黑蝎?”一旁的江南商会副会长,也是萧执此行的得力助手之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可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拿钱办事,不问是非,据说从未失手……两次!他们竟然接连动手两次!”
“他们不是从未失手,而是失手的目标,都死了。”萧执冷笑一声,将铁牌丢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本王的命,不惜代价请动了‘黑蝎’。”
他看向影十三:“可能追查到雇主?”
影十三摇头:“‘黑蝎’行事极为谨慎,接单方式隐秘,层层转手,很难追溯到源头。但属下会尽全力去查。王爷,此地已不安全,是否即刻启程,移驻卫所大营?”
萧执沉吟未语。移驻大营固然安全,但也意味着他这段时间在江南的奔波经营、与各方势力的周旋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前功尽弃。那些刚刚被压下去的旧势力,必然会借机反扑。
就在这时,门外亲卫禀报:“王爷,京城王妃急信!”
萧执精神一振,立刻道:“快呈上来!”
信是沈清弦的亲笔,字迹依旧清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急切与担忧。信中除了例行问候和告知京中、煜儿近况外,重点提及了那神秘的“金丝”赠礼,以及《商询》上关于西域金丝的隐晦提示。她详细描述了自己的分析与猜测,提醒萧执江南局势复杂,或许不止承恩公府一方势力,让他务必小心,并告知已加派听风阁人手协助调查金丝线索。
信的末尾,笔墨略显凌乱,仿佛书写之人心中焦虑难安:“江南路远,风波险恶,妾身恨不能肋生双翼,伴君左右。万望珍重,平安归来。京中诸事,自有妾身担待,勿念。”
萧执反复看着最后几行字,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沈清弦强自镇定却难掩忧色的面容。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与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他的清弦,在京中独自面对风雨,还要为他牵肠挂肚……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贴身收起,仿佛那薄薄的纸张能带来无尽的力量。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犹豫已一扫而空,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不必移营。”萧执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本王遇刺受伤,需要静养,暂闭行辕,谢绝一切访客。所有公务,由几位副会长及朝廷委派的官员暂代处理,遇不决之事,可递条陈入内。”
副会长一愣:“王爷,这……”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萧执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不是想杀我吗?本王就给他们一个‘重伤垂危、闭门不出’的假象。影十三,”
“属下在!”
“你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可靠的好手,对外宣称护送本王亲信回京求取良药。实则,你带人暗中潜入漕运各关键节点,以及……那几个与承恩公府往来密切的江南世家和官员府邸,给本王盯死了!看看本王‘重伤’期间,都有哪些牛鬼蛇神会跳出来!重点查访与西域商队有关的一切线索!”
他要以自身为饵,将暗处的敌人引出来!同时,他也要顺着清弦提供的金丝线索查下去,看看这江南之地,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另外,”萧执看向那副会长,语气缓和了些,“商会日常事务,你们按既定章程办理,稳住大局。协防队继续巡查漕运,清剿水匪,做出一切如常的姿态。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可秘密呈报于本王。”
“是!属下明白!”副会长见萧执胸有成竹,心中大定,连忙领命。
安排妥当,众人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萧执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水汽的凉风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怒火与算计炽烈。
承恩公府……西域金丝……黑蝎杀手……这几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他和清弦,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心。
“清弦……”他望着北方京城的方向,低声自语,“再等等我,待我扫清这些魑魅魍魉,必快马加鞭,回到你和煜儿身边。”
他必须尽快解决江南的麻烦,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为了漕运,更是为了能早日平安归去,不让京中的妻子再为他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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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安王府。
沈清弦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萧执遇刺受伤的消息。尽管信中强调只是肩头轻伤,并无大碍,且王爷已有了应对之策,但她的心还是瞬间被揪紧,眼前几乎发黑。
“姐姐!”林婉儿连忙扶住她,眼中含泪,“王爷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的!”
沈清弦强迫自己站稳,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阵阵后怕。她走到案前,看着那撮被她妥善收好的淡金色蚕丝,体内灵蕴露传来一阵阵不安的波动。
江南的刺杀,京城的金丝……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对方是想让她自顾不暇,还是想通过这金丝传递什么信息,或者……调虎离山?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周先生,”她唤来周文砚,声音因竭力保持平静而显得有些沙哑,“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接触西域来的商队,尤其是……那些可能携带特殊货物,或者行踪诡秘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留意他们与京中哪些势力有接触。”
“是,王妃。”
“另外,”沈清弦目光沉凝,“给宫里递个话,就说我忧心王爷伤势,夜不能寐,想去京郊皇觉寺为王爷祈福,小住几日。”
她要去皇觉寺,那里环境清幽,守卫相对容易,也更方便她暗中安排一些事情。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一个将王爷遇刺、王妃忧心祈福的消息,更清晰地传递出去的信号。她要看看,在这般情形下,那些暗处的势力,又会如何动作。
风雨已至,席卷江南与京城。夫妻二人,虽相隔千里,却心意相通,各自在风暴眼中,擎起了手中的剑,准备迎接更猛烈的惊涛骇浪。